替他聯係親人,在這手術室門外等他,甚至是等他的妻子的消息,隻是因為……
謝小禾擰著眉頭,手指機械地條件反射地按著手機的鍵,屏幕上的積分嗖嗖地上漲。
等在這裏,隻是因為她碰巧趕上這場聖誕夜裏,一個似乎是跟男朋友鬧氣的任性女孩引來的倒黴的車禍。她碰巧認識他們,碰巧知道他們一個受了不知道到底多重的傷,渾身鮮血,一個大著肚子分娩在即,碰巧……碰巧她還知道他們都在本城除了彼此之外,並無親人。
她是……樂於助人的優秀青年謝小禾。
嘴角掛上一絲略帶滑稽和自嘲的苦笑,謝小禾發狠地按著手機鍵,屏幕顯示的紀錄已經直逼采訪組同仁的最高紀錄。
“誰是秦牧家屬?”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魁偉的大夫揚聲喊。
門開的時候,若幹等在外麵的人呼啦圍上去,聽見說到名字,再又失望地散開。
謝小禾愣怔了一下,愣的這幾秒鍾工夫,即將打破采訪組無聊遊戲愛好者們紀錄的俄羅斯方塊遊戲以她的失敗告終,她下意識地把手機塞進兜裏,往門口走了幾步,又遲疑地停下。
“秦牧家屬在不在?”
那個大夫又喊了一聲,沒聽見人應聲,轉頭打算回到手術室。
“大夫。”謝小禾緊趕了幾步,跑到他跟前,咽了口口水,聲音有些發澀地道,“秦牧……他太太也在手術,嗯,生孩子。他弟弟和母親分別明早和明天中午能到。大夫,他情況,怎麼樣?”
謝小禾說到最後,手不由自主地發抖,胸口一陣一陣揪著痛,有點不敢抬頭直視大夫的目光。
“他恥骨鷹嘴粉碎性骨折,鎖骨骨折,三條肋骨骨折,還有一些軟組織傷。骨科手術都做完了,目前病人生命體征尚算穩定。”
他倒豆子似的說完,轉身就要進去,謝小禾情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問道:“他來的時候意識不太清醒了,頭撞在了車窗上,好多血,那裏,我說頭,沒事麼?”
“頭部不屬於骨科範疇,具體有沒有問題我不好說。CT肯定照了,你等腦外科大夫跟你說。還有腹腔髒器的問題,普外的大夫待會兒出來會講。”
“大夫,他……”
“具體情況各科會診之後我們明天會跟家屬詳細談。”
骨科醫生說罷就又鑽進了手術室,謝小禾呆立在當地,怔怔地望著那兩扇在麵前合上的,寫著鮮紅大字的門。
他在裏麵。隻有“尚算穩定”四個字。其他的,大夫要跟家屬詳細談。
謝小禾輕輕閉上眼睛。
刺骨的風,飄飛的雪,秦牧蒼白的、沾滿了鮮血卻依舊英挺俊秀的臉。
半昏迷中,他一直夢囈般喃喃地說:“阿依,別急,別怕,我們的寶寶不會有事的。”
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即將趕來的親人,醫生說了他狀態尚算穩定,那麼一定,一定不會有事。她留在這裏,或者是於人,尤其是於己,徒增尷尬。
謝小禾緩緩地轉身,抱著雙臂,慢慢地朝樓梯口走了過去。
醫院的樓梯很長,醫院的樓道很長,否則她不會走了那麼久,也沒走出醫院的大門,不會在參與搶救和手術的醫生已經開始談論著方才的搶救的時候,還在停車場裏,靠在那輛上司開恩這一年批給她的越野車上發呆,幾乎拿外衣擦了半個車子。
“周明,你們那邊完事兒了?”
“我們科就小程和老邱還跟台上。骨科今天是得通宵了。”
“哈哈,也輪丫們通宵一回。大外就他們急診少。我平時看著他們老能睡囫圇覺就來氣。”
周明和另外一位男大夫的聲音夾在呼呼的風中傳進謝小禾的耳朵,她下意識地站住,循聲望過去,見周明站在樓門口不遠處,和另外一個從樓門口走出來的男大夫說話,那人說罷搓著雙手蹦躂著鑽進一輛靠樓停著的車,周明卻朝這邊走了過來。
“是你?還在?”
“周大夫。”
周明經過謝小禾身邊的時候,兩人幾乎同時出聲。看見謝小禾,周明才猛地想起來自己當時是護送一個血氣胸傷員,跟著救護車過來的,自己的車還在車禍地點不遠處停著,而且,還有個隻能將就開幾裏地的暫時備用輪胎,根本開不到家去。
周明站住,正想返身往外走,謝小禾在身後叫他:“周大夫,我送你一程。”
“多謝,不用了,我打個車過去……”
“夜裏四點多,”謝小禾瞥了他一眼,“哪個出租車司機敢載你一大男人往你停車那個胡同去?現在夜裏劫車的歹徒多,的哥們過了十二點都不載男人或者看著不正經的女人進小胡同。”
“啊?”周明愣了愣,想起來最近被劫車打傷的的哥跟鬥毆流氓是急診最主要的主顧。周明心裏暗想這記者丫頭今兒個看上去不僅做事靠譜,連說話都特別靠譜,臉上倒是有點慚愧了,摸了摸腦袋,“我這身子骨,怎麼著也不像能打劫的吧?”
謝小禾淡淡地笑了笑,半揶揄半認真地道:“讓歹徒劫了您也是社會損失不是?今兒多虧碰巧您在,說真的,這時候就瞧出你們專業人士就是管用。這當口我們作報道,如果跟救人的搶,是不太合適。”
周明聽她這麼說,想起頭次見麵的時候自己的咄咄逼人,以及她今天的幫忙,越發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低下頭來。好在謝小禾也沒看他,從副駕駛拉開車門,把座位上散放的一堆書籍資料抱著,示意他幫忙拉開後門丟過去。周明瞥了一眼,驚訝地發現竟然都是衛生政策甚至臨床方麵的書籍,忍不住問了句:“你也看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