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這一樁,男人當即激動起來,高聲道:“田地?要不是田地拿不回來,嶽母何必長途跋涉進京呢?衙門裏我們沒了地契田契,就都不是我們的了!聽老鄰居,就為此,人的嶽母差點就要在府衙外的石獅子上撞死了!”
“還有這等事?”紹府尹瞪大了眼睛,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那你們的那些田地,最後給了其他的災民?”
男人哼笑一聲,肩膀顫得厲害,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道:“嶽母去要地的時候,府衙裏咬死了不是我們家裏的,民拗不過官,又拿不出契書,想撞死被其他鄉裏鄉親的攔了下來,就帶著侄兒們進京了。
人夫婦這次回去,才從鄰居口中得知,家裏的那些田地,最後都落到了外鄉來的所謂的災民手中。
他們哪裏真的是災民啊!打頭的那個,是我們嶽州府出了名的狗腿子,名叫高備,以同姓同宗為由頭,這些年抱緊了鄉紳高必的大腿。
那高必是什麼人呐?他的外甥女是兩湖總督金培英最寵的妾室。
難怪嶽母去衙門裏什麼都拿不到,嶽州府上上下下,哪個不看金培英的臉色做事?
可憐我們老百姓,前腳遭了災大難,後腳又被這些無良的官老爺逼得背井離鄉,要不是他們,要不是他們……”
男人越越傷心,聲音漸漸低落下去,全作了咽嗚哭聲。
與此同時,起先跟個木頭人一樣的婦人突然間嚎叫一聲,又撲倒在老婦人的遺體上痛哭起來:“老爺啊!這都是什麼事情啊!我兒子被火燒死了,我老娘侄兒被凍死了,你不開眼啊!你想看我怎麼去死啊!幹脆一起把我埋了吧,我也不活了!”
婦人哭喊的聲音極大,連府衙外頭都能聽見動靜。
立在門外探頭探腦的百姓聽見了,紛紛交頭接耳,想弄明白裏頭出了什麼狀況。
而剛剛以搬運遺體為由跟進去的夥,撒腳跑了出來,推開人群往外頭擠,他身量不高,動作靈活,一時之間,圍觀的百姓誰也沒有攔住他,叫他一溜煙跑了。
有人認得他,一拍大腿道:“那是李快嘴,他的消息向來賣給素香樓,咱們趕緊跟著去。”
人群一聽,有一大半轉向去往素香樓,另一半依舊圍著府衙,想看看裏頭還有沒有進展。
府衙裏頭,那兩夫妻還在痛斥蒼不公,恨金培英狗官失德,邊上其他人聽了長籲短歎,同情之餘也恨極了兩湖地區的官員。
這大戲看起來不會一時半會兒收場,登台引導客串了一番的紹方德撐不住了,怕自個兒露出馬腳來,先行一步回了書房。
紹大人推門進去,看了一眼立在窗邊的蔣慕淵。
蔣慕淵透過半開的窗戶,把外頭的動靜看得明明白白,偏過頭與紹方德道:“紹大人演得不錯呀。”
紹大人抬手抹了把額頭的虛汗,汗顏無比:“這事兒我是真不行,我拚勁全力去引了,結果跟他們一比,太差了。”
蔣慕淵失笑,輕輕闔上窗戶,坐回到椅子上,抿了一口已經涼透了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