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寄生(1 / 2)

從西雙版納原始森林歸來,心幕上久久刻印著芭蕉、旅人蕉、油棕和王蓮的倩影。

熱帶原始森林蓬勃的活力,豐潤著生命的每一粒細胞,滿坡滿野的綠色植被,充盈著生命的張力。滿目青翠,濃得推不動、化不開,自然之母的滋潤愛撫,令我的心田也綠瑩瑩、活潑潑地歡跳起來。

鬱鬱蔥蔥的林莽間,空中花園—寄生蘭驕媚恣肆,在半天裏燦爛著,形成一個個曼妙無比的空中花園,給人以立體景觀的愉悅和空間延伸的無限遐想。寄生蘭在榕樹的托舉下,腳不沾地兒,空靈優雅,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繽紛多姿的花蕊,敞開心扉,貢獻出全部的美麗與甜蜜。蜜蜂、蝴蝶不邀而至,翩翩舞姿勾繪出如仙如幻的夢境。一對梁山伯鳳蝶扇動雙翼,躲躲閃閃、若即若離,時而忍不住輕吻一下表示愛意又匆忙躲開,卻羞紅了蘭花的粉麵桃腮。

榕抱棕的自然景觀,令人難以分辨孰客孰主。它們枝杆根莖、全身上下糾結一起,耳鬢廝磨,如膠似漆,儼然一對恩愛夫妻,相依相伴,永不分離。誰先占有誰或是誰征服了誰?就像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月佬兒撚著白花花的胡須,笑而不答。

不用猜,準是參天般婷婷傲岸的玉姿,誘惑著多情的榕樹。瞧她,將人家抱得多麼緊,簡直透不過氣來,難以喘息。這是最美妙的情景,他們日夜相伴,演繹著自然界的傳奇。

倘若榕樹的種子飛上了其他樹枝,那情形可能就很不妙。高大的喬木對嬌小的榕樹幼芽百般嗬護,供她食宿,為她遮風蔽雨,多少憐幼的愛撫。誰知她的胃口越來越大,伸胳膊伸腿,可著性子撒歡兒,甚至把粗壯的板根伸進了喬木的肚腹,吮血食肉,蓬蓬勃勃地擴張著。一條一條垂掛下來的支持根,恍若一片森林,蓊蓊鬱鬱,卷起陣陣榕樹家族充滿霸氣的陰風,逼視著不合時宜的喬木,催他速朽。

哦,偌大一片榕樹林,清一色的正規軍,何等威武雄壯!懷舊的銀杏來拜訪老友,眾裏尋她千百度,千呼萬喚音塵絕。他獻身哺育了寄生兒,卻將自己的羽葉肌骨,絲絲縷縷,消磨在彤彤日輝月華之下,遁入無限時空。

於是,榕樹得了個凶神惡煞的名號—“絞殺榕”,卻也恰如其分。

“絞殺榕”熱切地擁抱著棕櫚。一旦成了氣候,榕樹就日甚一日,毫不留情地緊緊“箍死”懷抱中孕育她的寄主—慈祥的棕櫚。榕樹放蕩不羈的氣生根在歲月的催生下,衍生出獨木成林的奇特風景,張揚著家族不可一世的強大陣勢。

“有木名淩霄,攫秀非孤標。朝為拂雲花,暮為萎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學柔弱苗。”是誰在吟誦這樣的詩句?山外古藤作答:“淩霄的不是我,是我們的東家。”竹籬上的牽牛插嘴:“嘀嘀嗒,嘀嘀嗒,我會吹喇叭。朝露濃妝抹,遲暮收兵戈。共慶輝煌時,暗夜為誰歌?”

巨杉不屑地聳聳肩:“有本領你就落地生根,自個兒去頂天立地,何須踩著別人的肩膀作登天的筏,心裏踏實嗎?瞧那恩將仇報的樣兒,倒理直氣壯如虎,根深葉茂成林了。唉,罷、罷、罷!”

世上多少事能說得清啊?

寄生的蟲兒們是另一番景象。

人體寄生蟲,從內到外幾十種。小到肉眼看不見的細菌、微生物、血吸蟲、肺吸蟲,大到跳蚤、臭蟲、蛔蟲、蟯蟲。那絛蟲竟有人的腸子一般長短,隨著腸管在肚腹裏盤環,一邊用吸盤牢牢固著在腸壁上,與人爭奪營養,一邊將攜帶成熟卵子的體節一節節脫落,繁衍絛子絛孫。絛蟲卵一旦被豬或其他動物吃了,動物就成了新的寄主。

跳蚤這種生物最高明處,就是善跳,它的彈跳力堪稱世界無敵。若與人類相比,它的彈跳力是人類的300倍!它雖似芥籽毫末之小,卻能折磨得一個個大活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卻抓它不著。藉此,也激發了人類的創造精神。

在那個曾經瘋狂的時代,家鄉的縣委書記薛文華不幸身陷囹圄,同舍的難友們尊重這位陝北鬧紅—從米脂出來的老革命,天天幫助眼神不大好的老書記抓虱子、逮跳蚤。跳蚤豈是那麼容易逮到的,每個人都被這小小的東西折騰得夜難成寐。書記的老伴兒心靈手巧有創意,一針一線密密地縫了個“跳蚤筒子”。睡覺時,先將雙腳伸進去,再讓整個身體進入,然後紮緊筒口,整個身體在一個全封閉的大口袋裏,與外界隔絕,跳蚤無縫可鑽,便可安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