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者,靜也,水平則靜。不平則衍,不平則流。
平者,穩也,物平則穩。人心要平,不平則鳴。
衡者,量器也,測物質之量。
衡者,法也,量是非之準繩。
世上很多東西都與平衡相關,如天平,不平則傾,就測不出物質之量。人之相貌與身體,要左右對稱,對稱平正,否則即為殘疾;人心要平,否則會生出事端;屋宇樓房要建得平衡才能穩固,不然會坍塌。比薩斜塔之不倒,成了舉世罕見的個例。我們習以為常的鍾擺,在位能與勢能的相互轉換下,永動不息,它總要趨於那個平衡點而往複無窮。
古希臘人供奉正義之神,其像左手握衡、右手提劍。衡所以權權利之輕重,劍所以護權力之實行。
天平,衡器之一也。法官的帽徽上就有一架天平,其偏重(輕)一分則傾,不複平衡也。要保持平衡,倚重倚輕都不行,這就要把握一個“度”。
觀天下事,繽紛多彩,大多中規矩而成方圓。然而,不中繩墨、破了規矩的失度者也不少,如假貨泛濫、人欲泛濫、奢靡之風漸起、貪腐成災,以至早已絕跡的“四害”複燃不說,又滋生出新的瘟疫,如性病、艾滋病等。曾幾何時,國人以為那是歐洲人性自由的產物,和我們遠隔重洋,離我們十萬八千裏之遙。可誰知全球化時代,信息化給我們帶來新思維、高科技、新的機遇,同時也隱伏著新的危機。
人之與生,健康是無價之寶。祖國傳統醫學講究陰陽平衡,氣血衝和,百病不生。改革開放南風勁吹,一部分人從溫飽而小康而富裕,於是富貴病多了起來。個別人淫欲無度,或感染某些難以啟齒的惡疾,如平凹先生所言,“得性病,那就讓他受著吧”,誰要他不潔身自好呢!
古人講中庸之道,“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一個人要做到不偏聽偏信,不偏不倚不搞折中,又不放棄原則,不是首鼠兩端,是恰如其分。國人熟知“半部論語治天下”,孔夫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首先是以修身養性、克己節欲為前提的。後世人將其通俗化,有稱之為“半半哲學”的,如李密庵《半半歌》雲:“看破浮生過半,半之受用無邊。……酒飲半酣正好,花開半時偏妍。帆張半扇免翻顛,馬放半韁穩便。”勾勒出一幅平穩和諧的半字圖。
我們讀老子,得到思辨的快樂和智慧的沐浴。老子曰:“天道忌盈。”意思是月盈則虧,水滿則衍,意滿則損,反證了半字的妙用。由此,平衡的另一種表示,是取其中分。“整體中分,各為半”,正是一個半字。有人作“半半哲學”,並舉出生活中許多例證,著一“半”字意境全出,如數學中極限的概念。用我們老祖宗的話說:“千尺之錘,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無限逼近,永無止境。
白居易《琵琶行》中,“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劉禹錫《竹枝詞》中的“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都營造出霧裏仙人,如花兒在雲端似隱似現,那天氣非朗朗乾坤、萬裏無雲,也不是清淺池魚、一眼洞底,而是隔簾聽琴、有日有雲、有雨有晴、撲朔迷離、撩人心旌。
文學藝術中,半字的妙用,還見於舞台上古往今來的眾多悲劇,將美好的東西人為地撕裂,製造殘缺與不幸,震撼人心,以增強審美效果。休謨在論及悲劇時談到,著名藝術家最後的未完成的作品,總是被人們給予最高評價。諸如阿裏斯梯底的伊裏斯,尼各馬可的丁達裏蒂,提謨馬庫斯的美狄亞,阿佩萊斯的維納斯,還有我國的藝術瑰寶—曹雪芹的《紅樓夢》等。有些藝術珍品,殘缺部分獲得的美譽,甚至超過了他們已經完成的作品。那缺失的部分,留下了無限遐想的空間,作者正在形成而尚未形成的意念,戛然而止,構成了殘缺之美,人們對因作者之死而停下來的精巧的手尤為感歎,更吸引人們去探究,或以各自不同的心情去接續它、完成它,遐想無限。由於結局朦朧而不確定,作品的殘缺構成了美學的均衡,增強了美的意韻,提升了審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