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首好詩的標準是含蓄簡潔,出句自然,韻律熟悉,而且這三者之間能和諧一致,那麼,上麵一節詩的翻譯損失,便可以設法予以補償。例如,可以試出下麵一節譯詩:
看,那邊田野上,
孤獨的高原姑娘!
獨自一人,一邊割麥,一邊唱;
噓,停停,要不就悄悄離去!
她一會兒割,一會兒捆,
她唱的歌兒好不憂傷。
哦,聽,幽幽山穀
惟有她的歌聲在回蕩。
(朱墨試譯)
一般說來,用通韻有歌唱之便,也有把詩譯成歌之嫌,戲劇唱詞的翻譯常用此法,以便吟唱。嚴格說來,以上的翻譯方法並非詩歌翻譯的正宗。應當說,能兼顧原詩的內容和形式為最上乘的翻譯,棄一者為等而下之,為不得已,兩者皆棄便是不堪回首了。
請看英國浪漫派詩人華茲華斯的《丁登寺旁》的一個片斷,譯詩是王佐良先生提供的:
And I have felt
A presence that disturbs me with the joy
Of elevated thoughts;a sense sublime
Of something far more deeply interfused,
Whose dwelling is the light of setting suns,
And the round ocean and the living air,
And the blue sky,and in the mind of man:
A motion and a spirit,that impels
All thinking things,all objects of all thought,
And rolls through all things。
!我感到
有物令我驚起,它帶來了
崇高思想的歡樂,一種超脫之感,
像是有高度融合的東西
來自落日的餘暉,
來自大洋和清新的空氣,
來自藍天和人的心靈,
一種動力,一種精神,推動
一切有思想的東西,一切思想的對象,
穿過一切東西的運行。
雖然這一節詩沒有韻,而且跨行頻頻,可以說傳統的漢語詩歌的特征極少,但是讀者也能接受。為什麼?
雖然跨行不少,但句子成分相連,前後內容相繼,閱讀困難較少。
三個並列的“來自”開始詩行,三個“一種”和三個“一切”構成的短語,加強了這一節譯詩的文本銜接,使之成為一個整體。
譯詩保持了原詩的節奏和語義、韻味和氣勢,故而有洋味和新鮮感及陌生感,即有詩味。
可見翻譯詩歌的質量,並不完全在於詩歌內容的忠實與否,也不完全在於原詩形式的保留與否,而是在於二者的兼顧的如何。在觀念上,既然原詩的格律可以打破,則跳舞戴著的鐐銬就放得又寬又長,自由的翻譯也便應運而生了。與此同時,保持原詩的形式,但因而影響了內容的,也就必然影響了詩味。下麵我們對比一下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的第66首的兩個譯本。一個是屠岸依照原詩格律的詩翻譯,一個是辜正坤放得開的有特色的新譯:
SONNET 66
By Shakespeare
Tired with all these,for restful death I cry:
As,to behold desert a beggar born,
And needy nothing trimmed in jollity,
And purest faith unhappily forsworn,
And gilded honor shamefully misplaced,
And maiden virtue rudely strumpeted,
And right perfection wrongfully disgraced,
And strength by limping sway disabled,
And art made tongue-tied by authority,
And folly,doctor-like,controlling skill,
And simple truth miscalled simplicity,
And captive good attending captain ill。
Tired with all these,from these would I be gone,
Save that I die I leave my love alone。
第六十六首
莎士比亞
對這些都倦了,我召喚安息的死亡,——
譬如,見到天才注定了做乞丐,
空虛的草包穿戴得富麗堂皇,
純潔的盟誓受到了惡意的破壞,
高貴的榮譽被可恥地放錯了地位,
強橫的暴徒糟蹋了貞潔的姑娘,
邪惡,不法地侮辱了正義的完美,
拐腿的權勢損傷了民間的健壯,
文化,被當局統製得啞口無言,
愚蠢(儼如博士)控製著聰明,
單純的真理被喚作頭腦簡單,
被俘的良善伺候著罪惡將軍;
對這些都倦了,我要離開這人間,
隻是,我死了,要使我愛人孤單。
(屠岸譯)
第六十六首
難耐不平事,何如悄然去泉台:
休說是天才,偏生作乞丐,
人道是草包,偏把金銀戴,
說什麼信與義,眼見無人睬,
道什麼榮與辱,全是瞎安排,
少女童貞可憐遭橫暴,
堂堂正義無端受掩埋,
跛腿權勢反弄殘了擂台漢,
墨客騷人官府門前口難開,
蠢驢們偏掛著指謎釋惑教授招牌,
多少真話錯喚作愚魯癡呆,
善惡易位,小人反受大人拜。
不平,難耐,索不如一死化塵埃,
待去也,又怎好讓愛人獨守空階?
(辜正坤譯)
既然英詩漢譯可以容許有如此多的變通以迎合今日中國讀者的審美趣味,那麼,中國的古詩英譯的邏輯也應如此。然而,譯界的一個誤區恰恰在於古詩英譯,不少人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