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躍點頭。
回到報社,一邊把發布會的新聞稿輸進電腦裏,一邊重新把“那多手記”事件從記憶裏拎出來理一遍。三心二意下,傳給編輯的稿子裏被挑出好幾個錯字,被不痛不癢說了一句,反正我皮厚得很,當耳邊風吹過去了。
從趙躍那裏得到的信息表明,那隻幕後黑手,不僅不方便直接接觸我,其實對我也不一定十分熟悉,因為他隻知道我可能和晨星報有關,但並不肯定,也沒有告訴趙躍我在晨星報做了很長時間的實習生,否則為了便於尋常,這樣的訊息是一定要告訴趙躍的。那麼,他找趙躍來做這個“二傳手”,恐怕是因為趙躍在上海媒體圈內的活躍,他的交遊廣泛,幾乎上海的每張報紙裏都認識一大幫記者。
對我既然不熟悉,卻又一定要把這本子給我,哪怕花一百萬的代價?
我的手指在電腦台上有節奏地“得”“得”敲擊著,那關鍵的一點,是什麼?
是內容!
不與我接觸,可能有其自己的苦衷,而花一百分,則說明要傳達的訊息是多麼重要和緊迫,至於用我的名字來命名標題、命名主角、並且署名,隻有一個目的——讓我重視這個《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不要把它當成一般的科幻故事!
這樣分析下來,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這篇手記的內容。
如果這不是科幻故事,那麼這是什麼,是真的嗎?
我的大腦飛快地順著這條思路運轉,如果說是真的,這篇手記裏的主要內容,在我收到手記的那一天,卻還沒有發生,那麼說,這就是預言。這篇手記要告訴我的,就是鎏金塔的秘密,還有,就是馮立德,不……徐先。
突破口,應該就在徐先身上。
索性,直接問徐先,大不了被當成一個八卦記者,反正現在這樣子的同行多的是。
主意打定,我就開始翻厚厚的名片盒。當然不是找徐先的名片,我沒和他打過交道,我找的是新聞晨報考古條線的記者徐海濱,和徐先同姓,跑考古跑了七、八年,大概算是現在上海媒體圈裏最老資格的考古記者之一,他應該有徐先的聯係方式。要知道我們晨星報的曆史可比徐海濱的考古記者曆史短得多,而且我們的考古記者隻管上海市內考古,全國範圍的考古我們報紙基本上不太關心,要不就是轉載,碰上特別重大的事件,還得我這樣的機動記者出馬。
打通徐海濱手機的時候,我想,要是他也沒有徐先的電話,就隻好打電話到北京考協,一級一級問出來,再麻煩也得把徐先找到。
“那多啊,什麼事?”
“有點小事要你幫忙。”
“自己兄弟,什麼幫不幫忙的,說。”徐海濱這些年全國各地上山下鄉跑得多了,說話也像個江湖人,讓人聽得很爽氣。
“徐先的電話你有嗎?”
出乎意料,徐海濱的口氣居然微有些遲疑:“徐先……你也找他采訪嗎?”
“采訪?”我不太明白。
“咦,你不是為了徐先宣布退出考古界要采訪他嗎?昨天他的信寄到了考協,同時他在網上也進行了發布。我也正在找他,可是他人已經不在中國,信是從美國寄來的,中國的電話手機已經沒用了。”
“啊……”
掛了電話,我依然驚疑不定,上了“千古之門”網站,果然在首頁上看到徐先的一則簡短申明,表示自己身體狀況不佳,想徹底休息一下,所以決定退出考古界,不在主持及參與任何考古及其相關項目。
徐先的線索就這樣斷了,連徐海濱都找不到,我還能有什麼辦法?網上給徐先留言的熱心網友很多,卻沒有一個得到回應。
那篇那多手記以這種方式得到應證,讓我渾身掠過一陣涼意。
我狠狠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鎏金塔,那個那多手記裏剩下的最後指引!
上網,搜!
半小時後,我確定這座鎏金塔現在正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裏展出。當即我就通過攜程網訂了明天飛北京的機票。明天是周六,我上午去晚上回,不用和單位打招呼請假。隻要沒緊急采訪任務,不會出什麼亂子。
第二天,我在故宮博物院裏呆呆站了一整個下午,身邊人來人往,許多遊客向我投來略帶驚訝的目光,畢竟那麼大個故宮,可看性比這個鎏金塔強的國寶多的是,而我卻在鎏金塔前五個多小時沒挪過窩。
晚上,我拖著酸脹的雙腿黯然飛返上海。盯著鎏金塔看了那麼長時間,眼睛一閉上都是那座金燦燦小塔的影子,但什麼都沒發生。
兩個多星期後,趙躍帶著一份名單來找我。偌大一張紙展開來,是一張圖表。人名和人名之間有箭頭指向,人名下麵標著時間和該人的身份,我數了數,這條鏈子一共有九節。在最後一節人名之後,還有一個指向這個人的箭頭,但那個箭頭後麵是空白的。
趙躍的臉明顯瘦了下去,把這張表畫出來,顯然很費精力。他開始向我解釋這張表。
盡管驚訝,但在趙躍開口之前,我已經大致猜到這張表的含意。列在箭頭最前端的,是我,那多;之後是趙躍;再後是那個綿紡三廠的下崗職工,他的名字叫呂學農。後麵的六個人,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兩個是下崗職工,一個是外貿公司職員,一個海關的公務員,一個醫院護工,最後那個,是友邦保險的保險代表,叫姚舒。
“這張表裏,除了你和我,每個人都收到四部分的東西,第一樣是寫著那多手記的黑本子;第二樣是一些封好的信封,上麵寫著人名和地址;第三樣是一封寫著他名字的信,內容是要求他把那些信和黑本子交給一個陌生人,就是那些信封上寫著人名的某一個;第四樣是錢,錢已經打入了這個人的銀行卡。交到我手上的時候,隻有三樣東西,除了給我的那封信,已經沒有其它的信要轉交。而到你手上的,就隻有那本黑本子。雖然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透露自己收了多少錢,但顯然數額不等,可以確定的是,數額足以令那個人心動。這些人的收入不等,貧富不均,但有一點相同,接觸下來,這些人都比較老實守信,並且處事較小心。也就是說,整個事件背後的策劃者,並不在乎會花多少錢,而是要確保整個流程的暢通。”
我越聽越是心驚,這表示幕後的策劃者對這張表裏的每個人都調查得很清楚,這樣的情報能力,絕不是普通人或普通機構所能擁有的。我細細看這張表,從那個外貿公司職員開始,就已經不在上海,而是大連,趙躍起說這個名叫李聯的年青人因為業務上的原因,經常往返於上海和大連兩地。而到了姚舒這環,已經轉到了天津,他是大連人,每個月都會回大連一、兩次。每個人名下的時間是這個人收到信的日期,由於除了給趙躍的那封,每封信裏都明確寫著要求幾天內送達。最長的期限是姚舒和李聯,因為要傳到外地,所以給了五天期限,其它都隻給了兩天。所以從姚舒傳到趙躍,僅花了十七天。
“姚舒之前的呢?”我問,隨後就後悔了,趙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查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是非常好的成績,怎麼能要求這麼多?
“對不起,非常感謝,之後的工作就交給我吧。”我改口道。
趙躍苦笑著說:“沒有之前了,之前的查不到。”
“查不到?”
“姚舒說,之前把信交給他的,是個叫石磊的服裝公司會計,我找到了石磊,但石磊矢口否認,重要的是,這一天,”趙躍指著姚舒名字下的那個日期,2001年5月18日晚八時,隻有這個日期精確到了小時:“這一天晚上,石磊在公司加班到了晚上十點,和他一起加班的有三個同事,石磊有充份的不在場證據,但我把石磊的照片給姚舒看,姚舒和她五歲的女兒,堅持說就是這個人,時間也就是在晚上八點剛過。”
我的臉有些抽筋:“那,會不會是石磊的……”
“沒有,石磊是獨子,沒有兄弟。”趙躍顯然已經猜到我要問什麼。
“還有,我問過,那些被打入錢的銀行卡,分散在工商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和上海浦東發展行行四家。”
天,我到底遇見了什麼!
在那之後,我一直等待著,既然這件事複雜詭異到如此程度,並且最終指向我,就如同一張龐大的網已經把我罩住,而我卻似乎對這一切無能為力。我等待著,等待收網。
但,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此後的日子裏,我對周圍愈發留心,我懷疑一切的態度讓我遭遇越來越多的奇異事件,“那多手記”也一篇接著一篇寫了出來。有時候,我試圖把遇見的奇異事件和這件事聯係起來,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這個隻有開頭沒有繼續的《失落的一夜》手記事件,和我之後遭遇的“凶心人”“鐵牛重臨”等事件毫無關聯。
我想起一個故事:有個老頭,每天晚上睡覺前有個壞習慣,脫鞋的時候,一甩腳,把兩隻鞋高高甩起,再重重摔在地板上。有一天,樓下的鄰居跑上來提意件,說每天晚上來這麼一下子,嚴重影響睡眠。第二天晚上,老頭舊習難改,一甩腳把左腳的鞋子甩了出去,卻忽然想起鄰居的話,忙把另一隻鞋輕輕放下。第二天,鄰居赤紅著眼來找他,說昨天晚上一直在等另一隻鞋子甩在地板上,結果居然沒等到,一晚上沒敢睡。
我就像那個鄰居,一直在等待著,另一隻鞋子甩下來。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