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中斷(2 / 3)

有的時候,往往一件事剛剛結束沒多久,我正喘息方定,還沒還得及回味或向“同道”炫耀,竟又陷入另一宗當中。所以,實在是沒有精力和時間來對這件事深究。

不過,受到《失落的一夜》的影響,我開始把自己的遭遇記錄下來,也把它稱之為“那多手記”。這算是剽竊嗎?我不知道。我覺得這個方式很不錯,以我經曆之奇怪,有朝一日能出版的話,說不定能賺比我工資更多的錢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我發現,這是一種舒解壓力的極好方式。當一個事件在我筆下逐漸還原的時候,這個事件帶給我的負麵情緒也隨風而去了,我就象在看一個別人的故事,安靜地旁觀著。

時間到了2002年。

四月底的上海,已經有些熱了。我去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請柬是直接寄到報社總編辦的,一項市政工程的招標會,對口的記者錢炯正好有個其它的會,時間上衝突,於是就由我去。

地方是在華亭賓館二樓的一個會議廳。我到的時候距請柬上的開始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鍾,但卻正屬有遲到習慣的記者們到場的高峰,記者簽到的大紅本子處站了好幾個人,一個接一個簽了名,接過主辦方遞來的禮品袋,新聞稿和不知什麼禮物都塞在裏麵。

我簽完名,接過禮品袋正要往會場裏走,挨在我旁邊剛接過筆要簽名的記者,卻有些意外地說:“那多?”

我回過頭,卻似處並不認識他:“是的,你是……”

他先龍飛鳳舞地在紅本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再摸出名片遞給我:“新聞晨報,趙躍。”

我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是他,那隻櫃子的前主人。

我笑了一下,還沒想好該怎麼說,他就問我:“現在晨星報改你跑市政條線了?”

“哦,不是,還是高一民在跑,他今天其它地方有個會分不了身,我臨時代他,真是巧。”

邊說我們邊往裏走,進了大廳,裏麵已經有人在發言了。

“等會兒結束的時候,我有些事找你。”趙躍略略壓低了聲音說。

我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找了個位子坐下,翻看主辦方附送的新聞稿和資料。而趙躍則和隨他一起來的攝影記者混在了一起。

半個小時不到,我就有些坐不住了。所有的發言我手上都已經有了,台上講話的人一點點地念,我早已經把材料翻了好幾遍。似乎沒什麼值得挖掘的東西。耐著性子又聽了一會兒,忽然一隻手輕輕拍了下我的肩。

我轉過頭去,趙躍彎下腰問我:“你還要聽多久。”

我會意地點了點頭,起身和他一起離開。早前我就挑了個邊緣的位置坐。所有的記者參加發布會都喜歡坐這樣的位置,早退起來比較方便。

我見隻是趙躍一個人,順口問了一下他的攝影記者。

“照拍完早回去了,你待會兒還有什麼事嗎?”

“今天沒別的采訪了。”我說,心裏猜測著他倒底要和我說什麼事。

我們走到賓館的大堂,有一圈沙發空著,趙躍坐了下來,我坐在他的對麵。

趙躍沉默著,似乎正在措詞,我則等著他開口,畢竟我和他一點都不熟。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那多?”趙躍的語調上揚。那並不是習慣性的在對話前先叫一聲別人的名字,而是在確定什麼。

我眉毛一軒,轉而笑了一下。

“對不起,我隻是有些奇怪……”趙躍抿了抿嘴:“我想我還是從頭說。”

“我離開晨星報大概是前年年底。那時候走的有點急,所以許多交接工作都沒做好。上次你打電話問我的那個櫃子,鑰匙就沒來得及交還給報社。”

趙躍沒有說離開晨星報的原因,一個人跳槽總有他自己的足夠理由,他沒把這個理由告訴我,自然是因為這和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無關。而趙躍說到那個櫃子的鑰匙還在他的手上,不由讓我一愣,這可和我原先的推測不符。

“去年一月,我收到了由一個陌生人送來的包裹。他是個下崗工人,在一天晚上敲開我家的門,把包裹給我,讓我打開看,然後就離開了。包裹裏有兩件東西,一封信,和一本黑色的本子。”

聽見“黑色的本子”,我心裏一動,但我並沒有打斷趙躍,讓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我有些某名其妙,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把那封寫著‘趙躍收’的信拆開。那封信裏寫了兩則內容。一是希望我盡快把這本本子,轉交給一個名叫那多的記者,而這個記者,可能在晨星報工作;二是,作為我做這件事的報酬,已經在我的工行靈通卡帳戶上存入一百萬元人民幣。我以為這是個玩笑,我翻開那本本子,看見了那則《那多手記》,很不錯的故事……”趙躍眉頭卻微微有些皺起來:“是你寫的嗎,那多?我看見後麵的署名了,我想中國雖然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叫那多的應該沒幾個吧。”

我越聽越糊塗,那本《那多手記》的來曆竟然是這樣的,可雖然知道了那本黑本子的來曆,謎團卻不減反增。聽到趙躍的問話,我搖了搖頭:“不,不是我,我剛看見的時候,也很奇怪,所以才會打電話給你。倒是你,既然當時覺得是玩笑,為什麼……”

趙躍“嘿”然一笑:“我第二天查銀行卡的時候,真的發現多了一百萬。”

“誰給彙的?”我立刻問。

趙躍眼光一閃,說:“你的反應很快嘛,我直到第三天才想起來,可以到銀行去查。可是卻查不到。”

“查不到?怎麼可能?銀行都有紀錄而且有義務告訴給客戶的。”

“銀行回答我,鑒於他們內部的保密條例,給我彙款的這個人的身份,不能透露給我。”

“你是記者,沒亮身份嗎,他們敢這麼回答你,不怕曝光?”我皺著眉頭說,這件事真是越來越複雜,看起來我就要被拖下水了。

趙躍看了我一眼:“當記者這麼些年,我還分得清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我唯一利用身份知道的一點是,就連工商銀行上海分行的行長,怕都不清楚給我彙款者的身份。”

趙躍攤開手:“我沒有別的選擇,我不想和那個神秘人作對,又不是在演好萊塢大片,主角再怎麼膽大妄為都不會有事……更何況,至少從表麵上,我看不出做這件事對人對己有什麼危害。對了,你已經拿到那本本子了,有什麼麻煩嗎?”

“沒有,什麼事也沒發生。”其實拿到這本本子之後不久,我就遇見可怕的“凶心人”,不過那似乎和這件事並沒有什麼關係。

趙躍籲了一口氣,神色明顯地輕鬆了許多。

“隻是,你怎麼知道我會恰好被分到你以前的櫃子?”

“你的姓很少見,所以我早就聽說晨星報有個姓那的實習生。我猜你會不會就是那多,當時打電話到報社問的時候,你還沒進來,過了一個月再打電話,說是基本定了。報社的櫃子本來就沒幾個是空的,所以我就把黑本子放進自己的櫃子裏,再特意把鑰匙還到總務,還和管這事的小吳聊了會兒,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走了新血又要進來了,提了你一句。這樣,我想他給你安排櫃子,會最先想到我的。就算你沒分到這櫃子,我已經預配了把鑰匙,到時候拿出來另想辦法就是。”

我頗有些佩服趙躍的法子,憑幾句話對潛意識的影響,輕輕易易就讓本子順利到了我手上。隻是他為什麼不直接交給我?

我把這個疑問告訴趙躍,他苦笑:“因為我不想和你直接接觸,避免被卷到什麼事情當中去。”

“那你現在?”

趙躍沉默不語。

我有些感動,知道趙躍雖然把《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放進了那個櫃子裏,心底裏恐怕一直在擔心,今天見到我忍不住終於詢問,見我並沒有出什麼事,才放下心來。在現在的社會能有這份心,已經算很不錯的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件事不簡單,而且很可能會和我發生些關係。但到目前為止,我一點線索也沒有,就隻好當縮頭烏龜,等哪一天事情找上我了。你今天這麼一說,事情更不尋常,那個給你送信的人,你知道他的聯係方式嗎?”沒有線索的時候就算了,現在有了線索,再不查一下,就有些說不過去。而且以我的好奇心,很想知道那個神秘到連工商銀行都不能透露身份的人,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

“那個人,我隻知道是棉紡三廠的下崗職工,不過如果真要查的話,該還是能查到的……”趙躍頓了頓,仿佛下了某個決定:“老實說,自從我拿了這一百萬,到晨星報逛了一圈偷偷把黑本子放進櫃子裏,這心就沒踏實過,睡覺都睡不安穩。今天見到你,我忽然有了個想法,索性想辦法把這件事搞搞清楚,至少盡過力了。所以,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幫你去查這封信和這本本子的來曆。”

見我有些猶豫,趙躍又說:“其實我是在幫自己,好歹得讓自己去了這塊心病啊。”

我終於點頭,因為有些心結必須自己去解開。但我提醒他:“要是你查到了什麼覺得‘不能碰’的,就別去碰,一有進展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