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瞳以手托頷,很認真地消化我所說的,緩緩道:“真相隻有一個。”
我立刻笑出聲來,這分明是《名偵探柯南》裏的台詞。
葉瞳兩眼一瞪,我笑容立斂。
“真相隻有一個,所以,要麼是你說謊,要麼烏篷船的故事純屬虛構,以我對你的了解……”葉瞳上下打量著我,似乎要確認什麼:“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嗯,多半還是那個烏篷船的故事問題大一些。”
“不能這樣說。”我微微搖頭。
“不能因為兩個故事裏,對平行世界或者說網狀世界的解釋不同,就斷定其中必然有一方蓄意造假。我自己的經曆,當然早已經原原本本告訴你,沒必要故意說謊,可是別忘記,對那些不可思議現象的解釋,都是我的推測,盡管那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最合理推測,但推測終歸隻是推測;而烏篷船故事裏的小張,盡管他說得很明白,也不是他的推測而是立足於小張世界裏科學的結論,但科學的結論,你覺得,就都是正確的嗎?”
我盯著葉瞳,她想了想,也搖了搖頭。
“就是這樣,科學也在不斷發展中,舊的結論不斷被推翻,古往今來,曾經的真理鐵律在後世看來往往十分可笑,這樣的例子太多了。科學是有局限的。”
“更何況,”我猶豫了一下:“以我個人到現在的所見所聞,要是有一天,有人對我說真相並不隻有一個,我也不會輕易否定。”
和葉瞳的討論就這樣無疾而終。任她的想象力再如何豐富,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也沒辦法得出合理的結論。
我回到住處洗了把澡,開始在網上東遊西蕩。明天打個電話驗證一下小張這個人,要是不出意料的話,該不會有什麼有用的信息,這樣,我就隻好再繼續原本的鴕鳥政策,靜待事件的再次發展。
看了幾篇純粹瞎掰的網絡玄幻小說,時間已近十二點。我上chuang睡覺。雖然傍晚已經睡過,但對於擁有“豬一樣的睡眠”的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我很快進入迷糊狀態,然後電話鈴就尖叫起來。
我睜開眼睛,盯著床頭櫃上的電話機看了五秒鍾,伸手拎起聽筒。
“我知道了知道了!”
囂張的聲音讓我立刻把聽筒拿離耳邊。
好像是葉瞳。我還很漿糊的大腦開始緩緩轉動起來。我把聽筒再次放到耳邊,但很小心地沒有貼在耳朵上,果然葉瞳的聲音還是很清楚地從那頭傳過來,顯然她正處於興奮狀態。
“還嘲笑我是做夢夢見的,去死吧你,我已經搞清楚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這兩個故事的。”
“什麼地方。”我的大腦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哼,哼。”
“哼你個頭啊哼,說。”
“叫聲好聽的。”葉瞳還真拽上了。
“阿姨。”
“叭噠”。她居然把電話掛了。
我鬱悶了很久,終於想通自己收到的是“那多手記”不是“葉瞳手記”,再怎麼說要有倒黴的事也會落在我頭上,和她葉大小姐沒有半分關係,實在沒有硬起來的本錢,隻好撥通葉瞳的電話。
“喂。”
“嗯?”那邊傳來尾音拖得很長的質疑聲。
我清了清喉嚨:“前凸後翹宇宙無敵霹靂美少女上天入地最青春的葉瞳小姐,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從哪裏聽到這兩個故事的嗎?”
葉瞳差點笑岔氣,樂了半天,要不是她大概用手捂住了嘴的話,一定會嚇到她媽。
“是從我表妹那裏聽來的。”
“你表妹,她是何方神聖?”葉瞳的回答和我的想象距離頗遠。
“我表妹今年讀高一,一聽見什麼奇怪的事就會跑來告訴我,也不知她的小腦袋瓜裏想些什麼。”
我心裏想這不是和你一樣嗎,嘴裏當然不敢講出來。
“這兩個故事,就是表妹告訴我的,而她是從一本名叫《萌芽》的青少年文學雜誌上看來的。”
“《萌芽》?”我知道這本雜誌,這是目前中國最暢銷的麵向青少年市場的文學刊物,幾年來風頭最健的一些少年作家,泰半出道於這本雜誌。可是,《失落的一夜》和《烏篷船》這兩篇那多手記,居然已經在這本雜誌上登出來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萌芽》,剛才我已經打電話向她確認過了,她還幫我查了一下,是登在2001年的第9期和2002年的第12期上。責任編輯叫韋林。”
“謝謝你。”我鄭重地道謝。雖然現在還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這顯然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明天帶我一起去。”
“什麼?”
“別告訴我明天你不會去萌芽雜誌社查個究竟。”
“我記得你這個記者還是要坐班的吧。”葉瞳是一本內部刊物的記者,不像我們這些正式記者一樣自由,外出采訪需要向領導報告後才能出行。
“我可以請假。”
“別鬧了,我向你保證,一有進展立刻向你彙報。”我實在不想把葉瞳拖進來,倒不是怕她壞事,而是這件事現在看起來詭異難測,很難說背後會隱藏多大的危險,而且擺明了衝著我來的,沒必要把朋友拉進來一起冒險。但這話不能對她明說,否則以這倔丫頭的個性,就怎麼都甩不掉了。
“你保證?”看來葉瞳的領導管得真的很嚴。
“我保證。”
接下來要再次入睡就頗費周折,畢竟我和正牌豬還有一些差距。我不懷疑葉瞳的話,她不可能無聊到如此騙我。但是,原本這麼曲折才送到我手裏的兩本那多手記,照理,其中記述的故事該是極度的隱秘,現在卻居然在一本雜誌上堂而皇之地刊登出來。更離譜的是,那一篇《那多手記之烏篷船》,居然那麼早就在登到了《萌芽》上,比我看到的時間早了9個月。那麼容易就能看到的文章,為什麼還要辛苦地送給我,難道說吃定我是不看《萌芽》的?
反過來,如果說以這樣的方式讓我看到,是為了引起我的重視,那麼堂皇地登在這本月銷量高達50萬以上的雜誌裏,又為的是什麼?
第二天上午九點我就到了萌芽雜誌社。我很少醒得這樣早,在這樣的時間,報社的記者大廳裏一定還空無一人,連燈都沒開呢。
地址是報社裏跑出版條線的記者告訴的,原來和上海市作家協會是一幢樓。巨鹿路靠近陝西路的地方,一幢富麗的洋房滄桑地立在那裏,毫無疑問,在1949年以前的老上海,這必是某位大享的住所。而現在,入口處幾株翠竹昭示著如今住客的別樣身份。
看門人告訴我,萌芽雜誌社在這幢洋樓的二層。走到洋樓的內部,我的心髒就劇烈地跳了一下。
這是相當有氣勢的格局,大堂裏水晶吊燈從極高的頂上垂下,燈光在水晶的折射下輝煌地照著蜿蜒盤旋的樓梯。樓梯兩邊是有著漂亮彩色玻璃的窗戶,扶手上有著精美的雕刻。形容這些毫無意義,因為我不是被這些嚇到的。
當記者幾年,還不至於會這裏的裝飾格局迷住,隻是覺得不錯而已。但是當我一跨進門,卻竟然有一陣驚悸在心頭浮起,一瞬間,我甚至有眼前這個偌大空間一縮一放的詭異錯覺,讓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但這樣的感覺轉瞬即逝,眼前一切正常。
開始了嗎?我在心裏暗暗問自己。看來這一次我來對了。
順著樓梯我走上二樓,深深的樓道裏很安靜,隻有一間辦公室的門開著。我敲門進去,一位女士告訴我,雜誌社的編輯們還沒有上班,大約要再等半小時左右。
二樓樓梯旁有一扇通向露台的門,露台很大,擺了一副斑剝的石桌椅,樓下的大樹把露台遮了一半,我用手摸了摸石凳,有灰,看來並沒有天天打掃,好在我穿牛仔褲,也不管許多,就坐將上去靜靜等待。
太陽尚未完全發揮出熱力,頂上的樹冠遮住了陽光卻沒擋住吹來的涼風,四下裏一片安靜。在這裏工作,還真是悠閑。
樓道裏漸漸有了人聲,來去的腳步也頻繁起來,我看看表,已過九點半了。
問明了韋林的辦公室,我走到長廊的盡頭。門半掩著,我敲了敲,然後推開。
“請問韋林在嗎?”一個低頭看稿的三十多歲男人應聲仰起了臉。
“你好,我是晨星報記者那多,有些事想請你幫忙。”我把名片遞過去,我想報出職業應該會比普通讀者的身份更有利些,何況我根本就不看這本雜誌的,我已經過了年紀,且從不是文學青年,雖然自己偶然也寫“那多手記”,但那隻是一種記錄和備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