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腦中整理了一下資料,回答:“以前倒是看過相關的民間故事,傳說以前有一種野獸叫年,這種野獸會偷吃地裏的莊稼,所以農民在年來的時候,要敲鑼打鼓,把年嚇走,才能保住上一年的收成。而過年過年,傳說就是這麼來的。後來,從敲鑼打鼓,演變成了燃放爆竹。”說到這裏,我心裏一怔。敲鑼打鼓和放爆竹,難道這就是對付年獸的方法?
“就是如此。”胡雪城重重扣擊了一下桌子:“我本以為,所謂的年獸,和山海經中的大多數生物一樣,是古老中國的神話傳說,但是萬萬想不到,年居然真的存在。”
“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年的生存方式,實在是,實在是……”胡雪城一時間竟好似想不出形容詞來表述,無疑年是一種極為離奇的生物。
“生存方式?是怎樣的?”想起剛才的那個空洞,和年所展現出的力量,我不由好奇心大增。
“根據我的推測,年是生活在、在……”胡雪城語氣猶疑,顯然他要說的話,讓他自己都感到難以至信。他看了一眼梁應物,梁應物點了點頭,接過話來說:
“年,不同於已知所有包括人,甚至外星人在內的生物,如果說人的生存環境,是以空間為基本麵,以時間為主軸的話,那麼年的生存環境,則是以時間為基本麵,以空間為主軸。甚至可以這樣說,雖然至今為止沒有發現年有逆轉時間的能力,但它幾乎就是一種生活在時間中的生物!”
“生活在……時間中的生物?”饒是我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再廣,此刻也不由張口結舌,愣在那裏。
梁應物不等我想明白,又扔出了一個更重磅的炸彈:“生活在時間中,所以一般我們無法看見它,對它來說,形體是沒有空間概念的。而年有一種可怕的本能,生活在空間中的生物,他們的食物也在空間中。而生活在時間中的年,他的食物,則來源於時間。”
“食物?來源於時間?他以時間為食物嗎?”
胡雪城搖了搖頭:“這樣說不對,準確來說,年的食物是……割裂的某一段時間。”
我一臉茫然:“割裂的某一段時間,那是什麼?”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時間就是時間,時間在廣度上似乎是不可分割的,比如說,就以現在的時間來說,在我們所處的這一點,和在地球那端美國白空,又或和火星上的某處,是統一的,不分彼此。時間就象一整個龐然大物,籠罩著全宇宙,自顧自緩緩前進。”
我開始明白胡雪城的意思,他剛才所說的不可分割,不是“今年”“去年”這種縱向的時間分割,而是把時間看作類似空間,來進行平麵化的分割。
“那您的意思說,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至少對於年來說,不是這樣。年可以把時間分割開來,一口吞掉。”
我皺著眉頭,努力想象那是個什麼樣子。
“比方說,這個屋子裏從兩小時前到現在。把這兩小時看作是一盤菜的話,年可以一口吞掉。”梁應物說。
“把這個屋子吞掉,屋子裏的一切,包括我們?”
“不要從空間上來理解,而要從時間流上來理解。”
我的腦子脹起來:“不管什麼空間時間,被它吃掉的話,那麼原來這間屋子裏的一切會怎麼樣?沒有了嗎?”
“你把大餅咬一口,大餅會缺一個角,盡管其實那一個角沒有消失,而到了你的肚子裏,最後被你排泄出來,但那個大餅終究是缺了一塊。但時間不能缺一塊。年獸吃掉一塊時間,會自動再補上去。”
“自動補上去,那和沒吃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大餅和糞便有沒有區別?”
我愣愣望著梁應物:“你是說,年吃掉一塊時間,再立刻排出相同的時間,就象完拚圖遊戲?”
梁應物點頭:“可是,重新拚上動的那一塊時間,和原先的那一塊,一定會有微妙的不同。”
“不同?你是說,如果以這個屋子為空間單位,年吞掉了過去兩小時,再吐出來,哦,再拉出來的話,我們可能都不在了?”
梁應物搖頭:“那樣就是空間的差別了,不會有這樣明顯的區別。而是……”梁應物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再拉出來的時候,剛才的我,就未必會喝這口水。”
“那,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嗎?”
梁應物看了一眼胡雪城,慢慢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胡雪城說:“其實時間的分割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不會說就是這麼一幢房子,這樣機械地來切割。我也沒有完全搞清,但是,這樣的情況有可能發生,以這幢房子為中心,方賀一百公裏空間內的所有東西,上溯一百年,以人為例,這一百年間,當然會離開這一百公裏,會在其它的地方活動,或者,在六十二年前,我還沒有出生,但是我的父母,他們也不在這一百公裏範圍內,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年都可以吞食,他可以選擇性的,隻吞我的父母而不吞我的叔叔,牽涉到底有多廣,取決於它的能力,以及他的胃口。你剛才的問題,如果年吞了我的父母,再拉出一塊來,那麼可以肯定地說,我就不再是我。”
“你是說,你的父母都不一定最後成為夫妻,自然就生不出你。”
胡雪城想了想,還是搖頭:“如果有那樣的年,一定早就死了。年最大的弱點,不是怕巨大的響聲,巨大的響聲隻能讓他受驚嚇,把他逼退,而不能對他產生實質性的傷害。可是,如果被年吞下去的那塊時間,如果和拉出來的那塊時間,有明顯的區別,而這種區別,明顯到讓這塊時間內或時間外的智慧生命發現的話,就會引起年,這種存在於時間中,連生命組成也可能是時間的生物,其體內時間的絮亂,這樣的絮亂足以致命。所以,年必須要設法,讓自己排出的那塊時間,和原先那那塊時間,差別不大。由於年本身存在於時間中,所以是沒有壽命這個說法的,存活時間越久的年,其修補排出的那塊時間的技巧就越高超,因為技巧拙劣的,早已經被時間的反噬消滅了。而一頭年的能力再高,也不可能準確到,你知道,精子和卵子的結合,是多少億分之一的偶然啊。”
“這樣說來,古中國竟已經有人發現了這種生物的存在,他們要敲鑼打鼓把年驚走,是因為如果年把連他們在內的時間吞了,他們以往的辛勤勞作就全無意義,因為年拉出來的那塊時間裏,他們可能在以前的時間裏什麼也沒幹,或者,更加倍的勞動。總之,一切就都不在人的控製之中。甚至,人不再是以前的人。天,再厲害的凶禽猛獸也沒法和年相比。”想到三次幾乎被年當成食物吃掉,我的汗又冒了出來。
梁應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不用擔心,如果我猜的沒錯,這隻年,已經死了。”
“死了,不是說,巨大的聲響無法對他產生危害嗎?”我嘴裏這麼說著,忽然想到,要一隻年死去的必要條件。聯想到那三本“那多手記”,瞬間全身湧起一陣冷顫,根根汗毛都仿佛豎了起來。
“你是說,那三本那多手記,的確是那多寫的?”
胡雪城和梁應物對視了一眼,臉上浮起讚賞之色:“沒想到我和應物討論了幾個小時的結論,你一下子就推斷出來了。”
是了,那三本手記,是一個名叫那多的記者寫的,而那個記者,已經被年吞掉了,而現在的我,隻是被年拉出來的,被年拉出來的……
看到我的臉色變得難看,梁應物也露出了奇異的神色:“其實,被拉出來的,大概不隻是你。”
我猛地抬頭看他。
“我,胡老師,我想,還有許多人。”
胡雪城微微點了點頭。
“年這種生物,自從被發現存在之後,對機構高度重視,因為這樣的生命形式,遠遠超出了之前我們對生物的想象,而我也花了很多的心力,希望可以了解更多有關年獸的情況,進而,讓人類在對時間、空間和我們生存世界上更進一步,年這種情況,隻要能夠有稍微詳細一些的了解,我相信在相關領域就可以取得突破性的進展,這不是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問題,而會是人類物理學有始以來最偉大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