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羅刹海市(下)(3 / 3)

紗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解這樣一個修仙問道之人究竟遭遇過怎樣的大悲大痛呢?隻是來不及讓她細究,林中卻又絞起一陣詭異的寒風來,連她遍體也不禁生出了侵骨的寒意。而那些被釘住在胡楊樹中的商客們更是忍不住這難以抵禦的冰寒,紛紛顫抖不止。隨著顧南風陷入昏迷,那些光劍也同樣消靡勢弱,幾下掙紮後,終於消散不見。眾商客沉沉摔落倒地,紗盈回頭,冷漠地掃過滿地的人。他們橫著豎著躺在那裏,都沒有了一絲聲響,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們的身上已經滿是霜粉,竟然在短時間內就被活活凍僵了。

“遭了”,她臉色突變,仰頭望去,原本藍澈的天空急劇陰霾起來,黑壓壓的烏雲隆過,遮去了所有光線,如同黑夜一般伸手不見五指。突然,西南方如潑墨一般漆黑的天空中,隨著那厚密的雲層緩慢地飄動,卻是有兩張怒目獠牙的凶惡鬼臉忽隱忽現,依稀可辨,這兩鬼同是一手執巨鑿,一手握長楔,欲勢正要劈下。驀地,一聲震耳驚雷轟過,順勢劃亮了黑空,映得那鬼像更是可怖悚人,竟見那半裸鬼身之上纏滿密密麻麻的黑蛇,似藤蔓一般蜿蜒騰爬,繞著鬼像的腰身、手臂、脖頸不停地蠕動,甚至連那吐信舌顫的動作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照得是清清楚楚。

“羅刹海市”,紗盈駭然驚道。百年一遇的“羅刹海市”,沒想到,卻突顯於此。紗盈雖然在這大漠中修行了五百年,但這飄忽不定的怪異詭像,卻還是生平第一次碰到。她猛地打了個寒噤,莫名地驚慌從心底泛起,臉色竟是蒼白一片。侵肌蝕骨的陰寒如影隨形,仿佛一根根細小的冰針插入她的汗毛孔中,隨即融化在血脈裏,若不是她有妖法護體,早已同那些商人一樣化為凍死骨。

不敢再做逗留,她趕忙鬆開了顧南風,轉身便要遁去,隻是……遲疑著回眸望了他一眼,喃喃低語,“真是可惜啊,差一點就能吸幹他的神元了。”周圍黑得更加壓抑,顧南風的臉已經徹底地融入了深深的陰影中,紗盈轉頭不再看他,化作一縷青煙消散而去。

狂風更盛,呼嘯襲來,宛如龍吟響徹九霄,隨風而至的便是那仿佛源自極地苦寒的陰冷,林中的一譚湖水轉瞬凍結成冰,甚至連蘊於空氣中的水霧也頃刻間凝成片片冰晶,紛紛而落。沙暴長驅直下,灌滿整座沙穀,高達十幾丈的沙山劇烈地顫動著,被掀起的漫天飛沙,如脫韁的野馬狂性大發,山呼海嘯般衝淹了整片胡楊林,卷著殘枝斷根的沙浪一瀉而下,掩埋住了穀底的最深處,一片綠洲轉眼間徹底地消失了。

而被卷於狂沙走石中的顧南風因被紗盈吸去了部分神元,身體已是極度衰弱,勉強掙了掙眼皮,朦朧不清的視線中,夜空中的幻象更似煉獄火海中的惡鬼般猙獰凶殘,凝視著那若隱若現的幻象,他嘴角卻是慢慢浮出了一絲輕鬆的笑意,隻道這幻象真的是地府鬼差來鎖取他的魂魄了。他釋然地閉上了眼睛,心中感慨地默念了一句,“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隨後,便昏死了過去。

忽然,一股沙浪洶湧襲來,將他沒頂而去。

少時,夜空之中,鬼像漸漸淡去,就在羅刹海市逝去之際,一幅更加詭異的畫麵出現在黑幕上,隻見一顆巨大的魔頭衝破了烏雲的籠罩,如困獸一般即將從最後的束縛中掙脫而出,四周的陰寒一氣前所未有的濃烈起來,天地間仿佛頓時被冰封在一塊無形的巨大萬年寒冰之中,連在這荒漠之中一向肆虐狂妄的沙暴也經不住這前所未有的徹寒,戰栗得失去了本性,在強大魄力的驅使下化成了無數點點冰銀色的幽光。

然而,就在魔頭試圖撕開最後一層薄弱的阻礙時,一幅神秘的法陣圖符突然祭出,那是一個閃著金色明光的五芒星陣,每個星角都有一尊神佛鎮守,均是麵色凝重,手結法印,五芒星陣隨著金光益增越加放大,直至如一張大網罩住了魔頭剛剛探出的前額。恐懼與震怒寫滿魔頭猙獰的凶容,一聲厲嘯,他嚐試著奮力掙出牢籠,但五芒星陣的耀眼金光化作道道雷擊閃電直刺入魔頭的雙瞳。燃著怒火的咆哮聲響徹天地,震動蒼茫,悻悻不甘的魔頭再次向後退去,四周的黑雲隨即撲上將魔頭撕開的裂洞重新填補。

百年一次的羅刹海市,再次陷入沉寂,那股深深切切的陰寒無形消散而去,莫大的茫茫荒漠又恢複了恒久不見的漫天飛沙,隻是又一個百年輪回再一次開啟。也不知,下一次的羅刹海市,被困千年的魔頭是否能衝破法陣的牢籠呢?不過,那已是百年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