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對半也對老人家說,“我是能吃大蒸饃的那人。”
石羅鍋還記著他的名字啦,“六對半!好飯量、好後生!”
銀河到底是村裏莊戶人出身,不忘問村裏的收成。
“爹,我媽還有地裏的莊稼都好吧?”
“你媽和莊稼,你不能分開來問?”
石羅鍋瞪了二小子一眼,給大夥說起收成來:
“這二年,用上優種和化肥,玉米棒子是見風長!”
說著,說著,想到石門掌場院裏到處堆放著的糧食,有了疑問:“金河,你們做飼料就用這?”
“對呀,用玉米。”
“我還以為你用金豆子呢!省城的玉米是玉米,咱石門掌的玉米不是玉米?”
金河賠著笑,說“現在公司手頭緊,給不了現金,我怕虧了鄉親。”
老子卻有準主意。
“在家裏放著也是放著,在你公司放著也是放著,放在你這裏,大夥兒還不用擔心蟲子咬,老鼠咬呢。你說吧,你要是要呢,我立馬趕回石門掌,讓他們送公糧似的,立刻送來。大夥兒巴不得呢。”
石羅鍋仰起臉兒,指指城牆似的玉米垛:
“金河,我原先當你的買賣賠了,公司給倒灶啦。六零年似的,連飯也吃不上了。來了一看,手裏把著這東西,麻袋垛子城牆似的,你怕什麼?我一過來,看見這麼些夥計幹活的勁頭,心裏就踏實啦!人心沒有散,你怕什麼?——多大的經理,爹也能當著苦力們的麵說你!說你,你得聽!”
石羅鍋一臉嚴肅,教責金河,金河笑了來聽,工友們也都在微笑。石羅鍋從腳底揀起幾粒玉米,放在手心裏吹去塵土,搓搓幹淨。
“那些娃娃問我,背著羅鍋幹什麼來了,我說,來爆玉米花。”苦力們也給逗樂了,“你們也別以為我說笑話,真的這十來多年,糧食堆山積海,咱農民是吃飽了!可是,無論到什麼時候,咱們不敢拋灑浪費這東西!老玉米,這是黃金豆呀!在咱老百姓眼裏,玉米、高粱,這些五穀,是什麼?是吃的,更是糧種。春種一粒,秋收百籽!養活咱們老百姓千千萬萬年!
“剛才我在咱的幼兒園看見那麼些娃娃們,我高興!聽說是打工人家的子弟後代,我更高興!——金河,我不是剛才當著大夥兒訓你,扭過身子又誇你。你這件事情,辦得不賴,合你爹的心思!
“玉米是糧種,那娃娃們哩?那是人種!咱中國人多,世界第一,血脈旺盛嘛!可是,人再多,也不能看得人不貴重了!後生們,老漢我說得對不對?”
大家甚至自發地鼓起掌來。
這一下,石羅鍋反倒不好意思啦!
207
老爹來了,第一頓飯在銀河家裏吃。上次老爹來,一氣之下,什麼也沒吃一口就走了;那曆史教訓讓弟兄們永生後悔不已。這次都有了家,氣氛就不一樣了。
兄弟倆先開了酒,陪老子坐下喝著聊天。柳鶯鶯忙著做飯炒菜。
地腳的小黑板上,是銀河粗笨地寫出的“五穀、糧種、娃娃、人種”這些字樣。
老子聽金河說是銀河寫的,先誇媳婦兒:
“看看這個媳婦子多好!銀河都認下了字語,能寫出來!還不用交學費。捎帶就學成了。這下,你再也不用覺著受屈,沒念下書了,爹給你娶過來一個文化媳婦,就把你放在學校裏了,以後,夠你念的。”
銀河嘿嘿笑:“老爹你要不是搗鬼,我早就認下字了。不過,那也不好,沒有這個老師、也沒有這個學校住了。”
喝過一氣,石羅鍋扭頭數落金河:“聽說你和一個閨女相好,還有過娃娃?”
銀河連忙打岔:“爹,都是過去的事啦,我哥不願意讓人說這個!”
柳鶯鶯出來上菜,忙著問:“爹,菜你吃著鹹還是淡?”
石羅鍋頭也不抬:“不鹹不淡正正好!不耽誤我數落你大伯哥!——金河,聽說那個閨女文化比鶯鶯還高?”
金河點頭:“是。高中畢業。隻是家裏困難,沒有再念。”
石羅鍋又問人品。
柳鶯鶯一邊擺菜,一邊替哥說:“爹,高馬麗人挺好!這次哥遇到困難,那是一百個幫襯,連首飾都賣了。”
石羅鍋又問:“人才也是一等一?”
銀河嘿嘿一笑,“不能說比鶯鶯強,可也不比鶯鶯差!”
石羅鍋不聽他們的:“你們不用插嘴!金河,爹問你,你心裏覺得那閨女和你過日子行不行?”
金河不知道該如何同爹對話,眼光不同,話語不同,怎麼個評價?他隻能簡單說:“單是過日子,沒什麼不行。其實,爹你見過高馬麗;就是你那回來省城,小飯鋪那個招呼你的姑娘!”
石羅鍋還真記著:“哦,是那個閨女!我知道了。那爹再問你,你打心底裏,待見那閨女不待見?喜歡不喜歡?你們念書人說的,你愛不愛她?古來的山曲野調裏唱的,想起她來,你心疼不心疼、心尖子打顫不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