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年九月×日(片斷)
九月廿四日離美,七日後到巴黎小住,即去倫敦上學。
一九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父母親大人膝下:
兒自離紐約以來,過二月矣。除與家中通電一次外,未嚐得一紙消息。兒不見大人親筆恐有年矣。兒海外留學,隻影孤身,孺慕之私,不俟罄述。大人愛兒豈不思有以慰兒邪?上次崇慶弟來書,言已作一長書萬餘言,其中母親屬筆者甚多,不久即寄。兒聞信欣喜可知,然時閱四月,信猶未來。以近世交通之便,以家人愛情之切,而音信難通如此,亦可異也。從前鈖媳尚不時有短簡為慰,比自發心遊歐以來,竟亦不複作書。
兒實可憐,大人知否?即今鈖媳出來事,雖蒙大人慨諾,猶不知何日能來?張奚若言猶在耳,以彼血性,奈何以風波生怯,況冬渡重洋,又極安便哉。如此信到家時,猶未有解決,望大人更以兒意小助奚若,兒切盼其來,非徒為兒媳計也。國內刀兵災癘,聞之傷心,吾浙亦聞有水患,不知今如何矣。歡兒樂否,轉瞬三足歲矣!(以後吾家小兒計年,務按陽曆算實年,譬如人問歡幾歲,答以兩歲半[現在十一月],舊辦法實在不通,改良為是。)兒他日歸,歡兒不識父矣!即乃父亦不知阿兒何若,雖見照片,不足憑也,最好盼鈖媳能將歡兒一日自朝至暮行為說話,一起記下,寄我讀之則可知兒性氣智慧之梗概矣!外祖父今在吾家否?樂否?兒良欲慰老人而無如何,兒不久即寄一相片與老人以慰之,望為兒言願大人安樂。祖母大人不嚐望兒歸乎?今知兒又不歸,得毋不樂?然幸大人為兒慰祖母曰兒既跋涉海外,必不可功棄一簣,如學不成器,兒亦無顏見家長父老,兒愛祖母非言語可宣,兒願與老人共品清茶,兒願坐老人懷聽講長毛故事,兒願講外國故事逗老人大笑,老人必喜聽外國鬼子家庭社會情狀,種種天倫樂事,將來兒歸日當痛一暢敘,大人當知兒知識許有長進,兒爛漫天真依然無改,此亦兒獨具之德,而大人所當欣寵者也。兒近日亦□念蔣姑丈,兒看外國社會事物多,愈覺如蔣姑丈之靄然君子為難能可貴,兒甚願以年來管見所及,與姑丈共商榷之。兒遷居事,恐已於上信中述及,總之兒現居寬靜自由,兒甚喜之。更有一事為大人所樂聞者,即兒自到倫敦以來,頓覺性靈益發開展,求學興味益深,庶幾有成,其在此乎?兒尤喜與英國名士交接,得益倍蓰,真所謂學不完的聰明。兒過一年始覺一年之過法不妥,以前初到美國,回首從前教育如腐朽,到紐約後,回首第一年如虛度,今複悔去年之未算用,大概下半年又是一種進步之表現,要可喜也。倫敦天氣也不十分壞,就是物質方麵不及美國遠甚,如兒住處尚是煤氣燈而非電燈,更無熱水管,燒煤而已,然兒安之。專此。願大人萬福金安。
兒又申謹稟十一月廿六日
書畫出來盼甚
一九二六年七月八日(片斷)
……劉子庚(盤毓)當初(為蔣)作墓誌銘,據雲大半根據覲圭(名錫韓,謹旃弟)與不廠(單不廠,覲圭妻舅)口述,則其謬誤更足奇怪,豈有九叔之親而不知四房尚有兩個年輕侄兒之理,訃文上果如何寫法,想總不致遺漏,劉文雲:
“年三十,初喪妻,義不再娶;居九年,以父命結婚,非君誌。
蓋始終一倫紀中人也。終以所處不純,寢以不起。”豈非昏憒荒謬,第一續弦時,父已不在,何來父命?第二續娶何以遂非倫紀中人?末二句更該打,萬一姑丈是續娶後不久即死,那看文氣豈非妻有嫌疑;但事實是相處至十多年,子女生到六個之多。又文中述後裔:“子燕詒,葉出,虩修、蘭徵、女四幼,徐出,孫祖同敦複,燕詒出。”遺漏亦奇。又其附案雲:
“……行誼略則不稱心,餘所知不廠所告,日記所書,哀啟所述,有不能不言,而又不便明言者,此亦韓退之為柳子厚作誌非受諛墓之金者可比,必如天鬥恰如份量,斯亦郭有道碑之無愧色焉。凡九閱月,十易稿,自以為可矣,再三觀之,尚有繁簡失當處,反覆數日刪改,約百餘字,此十一易稿也。噫!我安得舉世盡易而為白話文,一返原人時代而後快哉!”真甚麼話,如此古文難怪古文之必遭滅絕,末後一類突如其來,尤不知所之,此豈“天鬥之恰為份量”耶?可笑可憐,這倒不管,現在應得查問的墓誌已否刻石?如已刻,文字有更動否?如為文刊出,實太豈有此理,徐氏固商賈之家,沒有讀書人,不配讀古文式墓誌銘,但蔣氏詩禮傳家,豈盡屬草包,任一無聊文人顛倒瞎寫,連正字嗣續都給刪除,覲圭當然特別負責,我昨去不廠處,本想問及,但彼以病甚重;神誌未清,故未說話,此函請交大伯一看,即去蔣家一查,我頗覺生氣也。
一九二七年五月十四日
愛親膝下:
前天真好笑,頭二等不賣票,委屈上海客人都到陰惻惻的三等車去,老四最為失望。幸而三等頗清,一群人坐著唱唱談談,也就過了三個鍾頭。媽連著幾天辛苦,覺著怎樣?胃口仍能如舊否?那晚張醫生來了沒有?他大約是不知道,否則他一定來拜壽的。過幾天上海一對小姊妹袁漢雲美雲姊妹要到硤石來唱三天戲,我叫他們到我們家玩,已寫一個信給李芬。媽看看他們好玩不,他們戲唱得很好,上海頗有名,綽號小妖怪,岢此,敬叩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