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南京:淮水東邊成一夢(1 / 2)

作於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的十首《憶江南》的小令,短短三百二十個字,合如一部江南組歌,分似一首首清麗的江南小調,輕吟淺唱間已是口齒噙香。

南京是康熙江南之行的最後一站。當年的南京,繁華更盛京都。東吳建業,西晉建康,乃至後世宋齊梁陳,三百多年的興衰史,在那一片迷霧中升騰出一座漸漸清晰的南京城。帝王眼中,南京鍾山龍蟠,石頭虎踞,湖澤間漫起帝王之氣。然而於納蘭,帝王氣他已見得太多。舊時太白曾在金陵感慨,第一句便是“晉家南渡日,此地舊長安”。那麼南京,在納蘭心裏是座什麼樣的城?

“逛南京像逛古董鋪子,到處都有些時代侵蝕的遺痕。”朱自清先生遊南京時,曾如此作比。納蘭於金陵城也不過是匆匆的過客,留下了匆匆的筆墨。

江南好,建業舊長安。紫蓋忽臨雙鷁渡,翠華爭擁六龍看。雄麗卻高寒。

——《憶江南》

江南好,城闕尚嵯峨。故物陵前惟石馬,遺蹤陌上有銅駝。玉樹夜深歌。

——《憶江南》

江南好,懷古意誰傳。燕子磯頭紅蓼月,烏衣巷口綠楊煙。風景憶當年。

——《憶江南》

納蘭,一半是明珠的長子、皇帝的侍衛;另一半是怡情山水的詩人。他的雙重身份正如白天與黑夜一般相連。白天,他眼中的南京是建業,是舊長安,是權力的核心地;而黑夜中他舒展了神經,南京卸去金碧輝煌的裝扮,哼唱著老掉牙的故事靜臥於長江之濱。退去華服後,納蘭以詩人的一雙眼,在夢與醒交替時,用目光摩挲著這座古老的石頭城,用無聲的歎息憑吊著那戰氣與歌聲繾綣的金陵。

納蘭說的建業舊長安不是沒有道理的。南京與西安分據華夏文明的南北兩岸,守望著黃河與長江遙遙相對。南京與西安皆為古都,城外都環有城牆。“城門城門幾丈高。三十六丈高,騎白馬,帶把刀,城門底下走一遭。”這首童謠說的就是南京的城牆。南京的城牆多是明代留下的。朱升一席話不僅奠定了明太祖“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奪權策略,也使得城牆星星點點蜿蜒於大江南北。

作為明太祖欽定的首都,南京城牆的營建法式便成了全國的樣板牆——隻是有一個地方除外,那便是西安。

追本溯源,西安的城牆恐怕要從六千多年前的母係社會說起。經曆了盛唐時期的西安,一顰一笑都散發著都城的自豪感和優越感,它的建築、工事都成為了後代競相模仿的範本。長安也罷,西安也罷,那不過是一個稱謂;正如南京,無論叫做金陵、江寧或是建業,曆史上都記載著帝王到此一遊的標簽——歲月的長河中誰能說自己不是過客?逗留百年與逗留一天,在時間的坐標軸上都是平等的無窮小的微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