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杆子敲擊著山石,發出有節奏的撞擊聲,張材被邀請到鄰村預做棺材。山裏不同於城裏,隨時都有棺木買,山裏的老人知道自己終有要用到棺木的那一天,所以有點兒錢的人大部分都在自己健康的時候就把棺木預做了。張材忙了一天,晚上喝了點兒酒,又玩了會兒牌,等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山裏沒有車坐,來往大多要靠一雙腳,因此走山路就成了一條捷徑,隻是晚上的深山裏,沒有點兒膽量是不敢走的。(尺杆子:即一種木尺,兩根同樣長的木條合在一起,在一頭打上孔,可以張開,也可以合上。木匠行裏這種尺的製作方法很講究,時辰日子都是固定的,不能隨便亂造,而且孔的兩側必須用銅錢做墊,據說可以避邪,所以很多木匠都喜歡拿它做拐杖用。)
張材翻過山梁,緩緩走進了倭瓜溝,這裏新埋了死人,山溝溝裏顯得格外瘮人,尤其這段路還要穿過一片墳塋地。
張材走過去,幾點藍綠色的火焰從墳墓裏鑽出來,聚攏在一起,慢慢朝著張材身後飛去。張材加緊了腳步,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異常。火焰忽然加速,帶起了風響,張材猛地回頭,火焰自張材的耳旁飛過,打了幾個旋,砸在高占義墳前的花圈上,轉化成明火,花圈迅速地燃燒起來,張材走近幾步,就見一隻大個兒黑貓在那裏拚命地扒土。張材很奇怪,過了一會兒,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仔細聽了聽,竟然發現紙燃燒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種砰砰聲,聲音十分輕微、沉悶,若不是夜裏寂靜又加上仔細傾聽、辨別,絕對不會發現。
那聲音仿佛來自於地底,震得墳墓上的土一顫一顫的。
“難道是高占義這老小子詐屍了?”張材聽說棺材蓋無故失蹤的事,不禁無奈地想道,搖搖頭不在意地笑笑,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黑貓一下子躥到他麵前,盯著他“喵嗚、喵嗚”地叫了兩聲,回過頭又繼續扒土。
身後花圈漸漸燃盡,裏麵的聲音愈發清晰,張材轉回頭又看了看墳墓,腦中一個大膽得幾近瘋狂的想法冒了出來:“這老小子要是真成精了,會是什麼樣?”借著酒勁,張材用尺杆子扒了扒墳上的土,感覺動靜愈加大了。壘墳都是用黃土,黃土本身有一股黏性,好在是新墳,土壤還算鬆軟。張材用手挖了很久,裏麵的聲音漸漸弱了,再挖了一會兒,土裏現出一角紅色的木板來,張材沒害怕,心裏反倒挺高興:“終於露出棺材蓋了。”這時聽裏麵有人在叫著什麼,聲音十分輕微,聽不出說的是什麼了。
再往下挖了二十多厘米,整個棺蓋都看到了,張材往下摸棺縫,發現棺蓋沒有蓋嚴,裏麵的話語也清晰了許多……
“救命啊!救命啊……”聲音從棺材裏傳出,鑽入張材的耳朵,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吼道:“靠,救你?死人還要人救?你當我喝多了啊?”
棺材裏道:“大哥,求求你,救救我,我沒死啊!”聲音打顫,話說完了卻帶著一股奇怪的沉悶回音。
“拉倒吧,沒死你爬那裏玩啥去了?”張材不依不饒地道。
棺材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放聲大哭,聲音十分淒涼。
張材暗自得意:“哇!我把鬼都給欺負哭了?這回可有得說了。”
棺材裏哭了一會兒,說:“大哥,我真沒死,我不是高占義,我是李旺啊……”
不歸路上的“燈籠”
“坦途、峭壁、絕崖、山澗、白色的燈籠、綠油油的光線,還有……會動的棺材蓋。”
李旺發泄般將晚上所遇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張材似乎讓好奇戰勝了恐懼,他不經意地走在棧道上,尋找著李旺說過的那些“佐證”。
此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鍾,張材走了大半個小時,也沒看到有什麼白色的燈籠,正當他想要放棄時,一股冷意從脊梁骨直刺入腦髓,他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來。
他回過頭,四周靜悄悄的,風灌進嘴裏,稍微有些涼意,似乎沒有什麼不對。駐足片刻後,再次前行,那股冷意很明顯地迅速包裹著他的身心。張材打個冷戰,這時他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聲音很輕,有點兒像人走路時發出的腳步聲,張材沒有回頭,加快步伐,快速地向前奔走,身後的腳步聲也驟然急劇,走了不知多遠。張材漸感體力不支,腳步也不由變得有些緩慢,他側耳傾聽,但身後的腳步聲也變得輕微起來。他再次回頭,發現兩個龐大的黑影就站在身後,張材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兩位兄弟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張材見他們沒有靠過來的意思,心裏暗鬆了一口氣,將尺杆子夾在腋下,從懷裏取出一個煙盒和一遝裁切好的煙紙。將煙紙斜折個梯形,倒了些煙葉在上麵,不知道是冷,還是嚇的,兩手總是控製不住地發抖,幾次都將煙葉抖掉了,卷了好半晌,才弄出一根成品來。張材點燃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將煙放在地上,又卷了一根,同樣點燃放在地上。原來鄉間有個傳說:香、煙不分家,可以敬鬼神。張材口裏說道:“兄弟身上不帶冥錢,敬二位兩根香煙,大路很寬,吸後各走一邊。”邊說邊往後退,兩個黑影慢慢靠近,小小的煙火升起一人多高,隨著風的吹拂,輕輕晃動,兩個光點也是忽明忽暗地亮著,一股濃重的煙草味撲入鼻中……張材又往後退了幾步,揀一個草叢深處鑽了進去。冷不防一腳踏進個坑裏,後腦撞在石板上,當場暈了過去。
“喵嗚……”尖厲的貓叫聲將他喚醒,張材睜開雙眼,眼前依然黑漆漆的,他打燃汽油火機看了下手表,此時是淩晨四點鍾,他暈了已有大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