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耳聞了橫渡瓊州海峽,為此寫下了電視劇本《紅虎符》,經海口電視台邀請著名導演尹力導演,在中央電視台播放。

2000年,我將目睹橫渡瓊州海峽,為此受此項活動的組織者邢增儀女士的力薦,給海口晚報寫下這篇《橫渡人生》。

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一定要寫得悲壯一些,因為在浮躁的今天,生活中太缺少沉甸甸的東西。

我一直寫得很悲壯,《我們的田野》、《世界》、《青春夢幻曲》、《海南大亨》、《中國知青密聞錄》、《土命》,這些電影和長篇小說,我都用最凝重深邃的筆鋒、最難以割舍的感觸、最刻骨銘心的事件、最震撼靈魂的情節去展示人生中我所能理解的最悲壯的曆史和現實,去塑造生活中我所能認識的最悲壯的人物和命運。可時至今日,在經濟可以虛擬,文化可作快餐,愛情能夠速配,理想當做玩票的時代,悲壯感還能夠驅動我們前往兒時就夢寐以求的彼岸嗎?

於是,許多在南太平洋中一座因大陸架拱起而形成的島嶼上生活了12年的男女們就格外懷念1988年那些風風雨雨的日子。在中國第三十一省誕生的前前後後,碩士生賣報紙、博士生炸油條、學士生滿世界的求爺爺告奶奶為了找一份工作,站在駛向秀英碼頭的渡輪上眺望海平線,踏上大特區的熱土歡欣鼓舞,與情人相聚他鄉的熱淚盈眶,在搖搖欲墜的竹屋內暢寫著家書,聚集到海口公園的東湖邊點燃篝火,一瓶二鍋頭使被壓抑多年的鬱悶淋漓盡致地噴發出來……當然,最讓人難以忘懷的還是一群勇敢者橫渡瓊州海峽的石破驚天的舉動,他們為了表明自己敢於創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和一代人的生活,為了他們心目中那個永恒的象征,在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情況下,就毅然而然地從亞西亞大陸南麵跳入大海,遊向他們自認為的人生彼岸。有人中途而廢,有人爬上了海南島北端的白沙門海灘,一個叫做李青山的漢子永遠的沉入了大陸架斷裂的溝穀,壯烈地完成了他自我追求的曆程。

這些記憶難以磨滅,無論是成功者還是失敗者,1988年的每一事件都是這些生活過的人心中的結。

一切行動都是為了生存,一切生存都是為了人生的輝煌,一切輝煌都是為了照耀自己,一切照耀自己都是為了告訴別人,以求能夠達到那樣一個境界:也就是被忘卻了很多年、而今又莫名其妙地被忽然提起的一個叫保爾柯察金的人說過的那句話:“一個人在回首往事的時候應該是這樣的,不因碌碌無為而懊悔,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

其實,抵達人生的終極有許多途徑,步行坦途,翻越峻嶺,空中翱翔,被人扶上馬再送一程,躺在嬰兒車上被人推在鄉村的小路上,也有人喜歡橫渡。

無論哲學領域還是宗教範疇,都把人生的另一世界稱為彼岸,這說明在最高的精神境界中,橫渡是被列為正途的。在世俗社會中,橫渡大海大洋都是對人、自然、社會最為嚴厲的挑戰,也是最為勇敢的人最願意追求的行動,在他們的潛意識當中,橫渡大海大洋就意味著是橫渡人生!

橫渡人生,這本身就已經包含著波瀾壯闊,驚心動魄,也孕育著悲壯。

是否為了試圖與今天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相抗爭的人們以再一次橫渡瓊州海峽來展示中國人的又一次悲壯?

漂流長江,穿越沙漠,飛越黃河,步行長城,中國人已經無數次地用悲壯的形式來向同胞們呼喚激情,在電視劇《紅虎符》裏,筆者也昂揚著中華五千年文明史中的精髓——精、氣、神。劇中的主人公沉入大海,他留下了一個遺腹子和對彼岸的渴望,更留下了對國人與命運頑強抗爭的希冀。

也許,年輕一代不需要悲壯,他們的人生用不著寄戀於悲壯,網絡中的世界已經讓他們可以輕快地體驗人生,何必讓靈魂那麼沉重?更為重要的是,他們不需要誰強加給他們什麼觀念和意識,他們有自己認知宇宙的方式。

那麼,我們又一次橫渡瓊州海峽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讓中老年朋友們懷念一下12年前那沸騰的、永逝而不歸的日子嗎?這個問題還是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去吧。但我想,組織者們絕不是單純地搞一次體育活動,盡管本人是很不願意把體育活動和什麼意識形態聯係在一起的。

借此文,謹向12年前橫渡瓊州海峽時不幸遇難的漢子李青山表示衷心地哀悼,他雖然沒有遊完海峽的全程,但他已經真真實實地橫渡了自己的全部人生,他與大海同在!

橫渡人生,我認為這是每一個活著的人的最高境界,也是最高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