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極其從容,就好像在做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拉緊,然後打結,一個結實的繩套於是形成了。女生搬來一塊石頭,站上去,毫無留戀地,把腦袋伸了進去……
2003年夏天的一個深夜。
地點在許由市理工大學。
應該是午夜,偌大的校園內一片靜謐,也可以說,是一片死寂。
一條不太寬闊的水泥路,從學校正門一直通往女生寢室大門前。其間拐了兩個彎,經過了教學樓、圖書館、食堂、水房等若幹建築物。在白天,這些地方到處是人流不斷、熱鬧十足,但此刻是夜晚,空蕩蕩的校園裏已看不到一個人影。主通道兩旁,孤獨地立著一盞盞路燈,昏黃的燈光透露著一種頹廢、安靜的氣質。
燈光下,一個削瘦的身影從女生寢室大門緩緩走了出來。
是一名女生。穿著白色的上衣,白色的長裙,白色的鞋——那種跳芭蕾穿的小巧的舞鞋。全身上下隻有頭發是黑色的。長長的黑發從額前傾斜而下,宛如一道黑色的瀑布,被昏暗的燈光映照出詭異的光。在這樣一個深夜,她的出現本身就不太正常。
她從黑暗中來,順著深夜無人的水泥路,向前行進了一段,然後離開道路,再次投入進黑夜的懷抱——這時候你才知道,她的目的地竟然是位於女生寢室宿舍樓之後、靠近院牆附近的那片偌大的樹林。
不光是樹林。那裏還有池塘、花園、涼亭,是一個人工修建的景區。
在白天,不管是否上課時間,這裏總能看到一對對校園情侶的身影,或在樹林間散步,或在草地上追逐打鬧,或在涼亭裏閑坐,欣賞微風下粼粼的湖光。不知不覺,本身已融入成為風景的一部分,成為別人欣賞的目標。
那是白天。
現在,午夜時分,這個原本熱鬧非凡的場所已然空無一人,成為校園內最偏僻、最寂靜的一個角落。越是黑暗、寂靜的地方就越容易出事,這是大家共同的認知。
白衣的女生翩翩而至,徑直走到位於樹林前的那座六角涼亭裏,在長凳上坐下。於是,黑暗裏響起了她低回婉轉的歌聲:
那天的雲是否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
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
因為注定那麼少。
她唱的很慢,聲調很婉轉,很淒美。
一曲歌畢,女生安靜地坐了良久,然後站起來,慢步朝涼亭對麵的樹林走去。她削瘦的身影,在夜幕的籠罩下,尤其顯得單薄而羸弱。
這時候,下起了小雨。雨點不斷打在身邊大葉的美人蕉上,發出一連串沉悶的聲音,如同童年時,音樂老師腳底下踩著的風琴。老師的腳抬起來,又踩下去,於是產生了笨重的並不動聽的音樂。
女生微微地笑起來。思緒又向後飄去,想到了初戀時收到的第一朵玫瑰花。大紅色的玫瑰花,還有送花的那個雙頰緋紅的男生……
白衣,白裙,白鞋。
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樹林的入口處,一條鋪滿落葉的小徑,曲曲折折,仿佛通向一個神秘的不知名的去處。
她進去後,一直沒有再出來。
良久,樹林裏響起了一陣說話聲,隔著厚厚的樹葉傳出來,仿佛是兩個人在對話,又仿佛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沒有人知道樹林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月亮一點點升到了當空,又一點點朝西方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走來了三個人並排的身影。他們踩著白衣女生先前走過的那條林蔭小路,進入了幽深的樹林深處。
月光透過交織在上方的樹葉,使樹林內勉強可以辨物。走著走著,三人突然停下腳步,六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橫亙在小路前方的那個事物——一具屍體,直挺挺地吊在半空中,準確說,是吊在一棵歪脖子柳樹粗壯的枝椏上。身體已經僵硬,白色的衣裙在微風下起舞。
一個花朵般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了。
故事,就從這個無可挽回的結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