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嶺河畔的居民不知有多少被河水漲滿時讓濁漿般的河水衝走。每當河水瘋漲時,上遊居民家的禽獸就像充氣的皮球一樣在水漿中一邊起伏,一邊顛簸隨著水勢遊走。這時燕子嶺的人們隻要走出家門就可以看見漂浮在水麵上像扒了皮刺蝟一樣的‘原始瘦肉豬’和三丈有餘的圓木,還有連根拔起的房屋,女人的胸罩,紅色的內衣在渾濁的河水中被沙土包裹。但,依然可以辨別出男人,女人的褲衩和竹條編成的箱櫃。浮腫的男女裸體讓河水衝走,布滿巴掌大小的紫紅色淤血圖案。
奇怪的是不管河水怎樣高漲,水流多麼湍勇,河水也淹沒不到離河畔不到五百米的燕子嶺來。燕子嶺的人們把這一偉大的功勞加冕在了會看風水與知識淵博的何姓祖先身上。在燕子嶺被衝走的人,據有先知能力的老人說:“是這幫家夥先找的水,而不是水找的他們,這是他們的命數,怨不得其他人。”燕子嶺被河水衝走的人,大多是些年輕體壯的男人。燕子嶺的男人似乎都具備無所畏懼的天性,他們的血液黑的像果漿的顏色,男人們都說:“這是征服的優良之色。”
每當河水泛濫,上遊的居民被洪水衝到燕子嶺村前的水域時,燕子嶺的年輕人便開始躁動一時,他們開始準備打撈的器具和一切世上目前還沒有的獨特工具,這些工具的問世,完全都屬於燕子嶺人智慧的偶然閃現。這些工具在巨浪中的靈巧性各異,卻又恰到好處,據何三亮的長子皮龍說“像手一樣靈巧,用的好了,這些工具件件都像餐桌上的筷子。”打撈的技術在燕子嶺有著科學一樣重要的地位,這種技術在燕子嶺就像是一種生存之道,生命的敬畏之法。燕子嶺的年輕人往往會為了打撈洪水裏一些筆直圓木和漂浮在水麵上的錢幣而搭上生命,即使年輕人的父母怎樣阻攔,年輕人總會說一句“不會有事,錢就在水裏”留下這句話後,他們便大顯手中,在工具附於他們靈魂深處的自信中一去不返,被洪水卷走。
燕子嶺這個村子的起源,年輕人沒有人說的出它的精卵時代和更早的發源。何三亮想起燕子嶺已是十多戶人家的村子,一幢幢土壘的房子按照人祖伏羲氏的八卦樣子坐落而成。燕子嶺的雛形和樣子是何人所鑄,這個答案在後來一直是燕子嶺人駁論的焦點。但在當前,人們認為它的起源一定要比地球形成的更早。為了給燕子嶺這個村子一些色彩,燕子嶺一些頭腦相對較靈滑的男人互相召集在一起開始各自發揮各自的想象力開始高議、辯論、下結論。經過五個星期的口舌爭戰,最後由何三亮最後一次敲響發繡的音鍾統一了說法,並由德高望重的何成才叫來了全村子的人,宣讀了燕子嶺這個村子在嚴名字由什麼而產生的,為什麼這個村子不叫其他的什麼名字而單單隻叫燕子嶺。在宣讀當天,何三亮還特意讓身手敏捷、體圓猶如牛犢的長子皮龍用打撈工具用一夜的時間捕捉了兩隻屋簷下連夜交配的燕子。何三亮認為燕子是唯一能證明這個說法的力證,有了力證便是有了真理,糊塗的村民,今後再也無法反駁燕子嶺這個神聖的雅名。
宣讀當天,全村居民都聚集在可容納數百人的廣場上。這時的燕子嶺總人數也不過百人。兩隻燕子被皮龍裝在一個自製的籠子裏,這個籠子經過何三亮再三斟酌後,連夜按照圖紙上的設計多次塗改而成。這個籠子的設計隻有皮龍和何三亮知道有多不容易,那個夜晚,他們徹夜未眠。燕子嶺村民看見的籠子已經是精美絕倫的鳥籠,鳥籠上的枝葉還尚有生機,銀綠的葉子還不曾打焉。兩隻灰色的燕子在籠子裏發狂似得不停碰撞,灰色的羽毛一撮撮從燕子身上脫落,碰的頭破血流。皮龍的弟弟皮德這時還不到五歲,皮德是從睡眠中由皮龍抱來參加這次為全村人準備的聖禮的,皮德兩眼發直,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眼球上分布的白色眼屎粘液還不曾擦去,但他依然是燕子嶺最漂亮的小孩,他看到的世界正如在母胎中的羊水裏一樣朦朦朧朧。他的體型弱小,邁步子時全身顫抖。當皮德看見籠子裏拚命掙紮的燕子時,他顫抖著身子,把一雙幹瘦的小手伸進鳥籠,皮德的這個舉動幾乎讓父親從丈餘高的台上連滾帶爬摔了下來。皮龍不得不像抓一把柴禾似得把弟弟從衣領上抓起,把他放在一旁的蘆葦秸上,並在他顫抖的身軀上壓上一塊蟲蛀的朽木,保證弟弟動不了身而全神貫注的傾聽燕子嶺這個雅名到底是因何而產生,因何而一直沿用至今。那塊朽木雖然不至於致命,但確實發揮了物體重量的最大效用,在宣讀那篇長達五個小時的細致論文時,皮德始終未能將那塊朽木從身體上移開。前兩個小時皮德還有精力以生存的本能在朽木下掙紮,可到了後三個小時,皮德完全沒有力氣掙紮了,他在最後三個小時隻是用一嘴七長八短的乳牙啃咬著滿是洞孔的朽木,朽木上的牙痕證明了皮德不幸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