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烈地搖晃我。
“維克托裏安。你不知道麼?就是那戴夾鼻眼鏡的人,那位韋勒莫先生,他也是你的敵人。他想偷我的秘密,也想從你那裏偷去你所愛的人。有一天,你會受夠的,像我一樣。你不自衛並趁機攻擊他麼?膽小鬼。要是我告訴你貝朗熱爾愛他,嗯,你一定會跳起來!但你是瞎子麼?你沒有看到她整個冬季為他工作麼?沒有看到如果我不製止,我就會倒黴麼?維克托裏安,她是愛他的。她是漂亮的韋勒莫的順從的女奴。你要痛打這美男子!他就在這裏,在村莊裏走來走去,我今晚把他認出來了。啊!上帝,我要是能打死他就好了!”
馬西涅克對我和對韋勒莫同樣發出摻雜著侮辱的咒罵。他稱他的女兒是風騷貨,是瘋狂的冒險者。他威脅如果我不小心謹慎就要殺死我。最後,他嘴裏咒罵著,拳頭舉起,向後退著出去了,好像害怕敵人的突然襲擊。
其實他用不著害怕。受了侮辱和打擊後我已無動於衷。唯一使我激動的是他對貝朗熱爾的控告和他對她愛韋勒莫的突然肯定。但長時間以來,我已決定不重視我對這少女的感情,不承認這些感情,甚至不去維護她,也不譴責她、批評她,隻痛苦地等待形勢會使我置身於不容置疑的證據之前。
事實上,在我心中持續存在的似乎是憐憫,貝朗熱爾所遭遇的事件更加可怕。馬西涅克和他的同謀者對立。諾埃爾·多熱魯的秘密將再次激起爭鬥,一切都會將貝朗熱爾卷入風暴之中。
報紙上的文章肯定了馬西涅克對我所說的話。在我寫這些字的時刻,我眼前還放著這些文章。它們全部表現出同樣的熱情,沒有讓人預感到真理即將被發現。當無知者和膚淺的人們狂熱地活動,提出一堆奇怪的假設時,一些真有修養的人卻持保留態度,似乎首先要反對奇跡存在的想法。對這種想法可能有一部分公眾傾向於附和,這些人大聲疾呼:
“世界上沒有奇跡的存在!我們麵前是一個科學的謎,這謎將通過純粹的科學方法來解開。直到現在,我們必須要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管怎樣,報紙的議論隻能更加激發公眾的情緒。晚上六點鍾時,梯形實驗室受到人群的進攻。維持秩序的力量徒然地抵抗著人群的侵入,人手完全不夠用。經過鬥爭,很多座位被一些沒有職銜的人們強占了。在一片嘈雜和混亂的敵對喊叫聲和狂熱的鼓掌聲中,上演開始了。那些掌聲是歡迎馬西涅克的,他正從籠子的鐵柵裏走出來。
當然,三隻眼睛一旦出現,人群就沉默起來。但接著的表演不能使他們放鬆,他們仍然緊張易怒。這次是奇怪的場麵,是我看見過的最難以理解的場麵!至於在它之前和之後的其他的場麵,神秘之處在於它們表現的我們看到一些正常和自然的場麵。然而這次在我們麵前展現的,是一些與事實相違的事物的奇怪景象了,好像是在一個瘋人的噩夢中,在一個癡愚的垂死的人的幻覺中所見的一般。
我怎能談這些事而我自己不至於失去理智?我的確不敢談,即使上千的人曾目睹同樣的奇怪的幻象,即使這“怪誕的”——這是合適的字眼——幻象不是帶領人群走在真理道路上的決定原因。
雖然我說有上千的見證人,但我承認,這些人後來提出的見證很不同,他們的印象是十分不連貫的——這一切變化是那麼迅速!
說到底,我看見什麼了呢?有活力的形象。對,這就是一切有生命的形象。任何可見的東西都有一個形象。岩石、金字塔、一間房子四周的腳手架都有一個形象,但它們沒有生命,對麼?然而我看到的是有生命的。它也許和一個活的人的形象有關係,和岩石、金字塔或一個腳手架的形象一樣,但無可置疑,和所有活著的人一樣,它活動、可移動、有取向,服從動機的驅使,做出選擇,並達到目標達到它選擇的目的。
對於這些形象,我不想描述它們。我怎能做得到呢?既然它們各不相同,甚至在一瞬間與自己不同。讓我們想象一口袋煤炭——由於形象的黑色和鼓起,這是比較恰當的——讓我們想象一口袋煤炭脹大到變為一條水牛的身軀,不久又變成一條狗的身體那樣大小,接著擴大或拉長。讓我們想象從這像水母的膠質身體那樣的東西中,有時出現像手那樣的三個小觸須。讓我們假設一個城市的形象,它不是橫的而是垂直的,街道像梯子那樣豎起,沿著這些街道,形象如同氣球一樣升起。這是第一個幻象,在城市高處,形象上百成千地從四麵八方湧來,在同一個水平線的空間裏像螞蟻般亂攢亂動。
我感覺到——大家幾乎都是這樣感覺的——這空間是一個公共廣場,中央有一座小山丘。一些形象在那裏保持不動,另一些則通過像是它們前進的方式,連續地一伸一縮地走近。這樣,在這看似一個無活力的形象的通道上,許多活的形象散開了。
這時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我保留的回憶很正確,感覺很清晰,但我用言詞很難描述出來。我複述一下:幻象達到荒唐的範圍,引起人們無法理解的一種懼怕。到底這意味著什麼?兩個巨大的形象伸出它們的觸手,圍著那沒有生命力的形象,壓擠它,撕裂它,縮小它,把它舉到空中。觸手揮動著像一個砍下的人頭樣的一小塊東西,這東西是從原始的形象分離出來的,在那上麵,三隻沒有眼皮、沒有表情的幾何形的眼睛大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