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封信引發的血案(2 / 3)

“你還活著!我離開摩洛哥時,沒聽到你的音訊,大家以為你已經死了。”

“我隻是被俘了。”

“做那幫人的階下囚,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也不完全一樣,少校。隨處都可以逃走……證明……”

總監不由得生出好感,仔細端詳了一會他的麵孔,隻見他麵含微笑,兩眼坦誠、堅毅,古銅色的皮膚,顯然是曬多了太陽的結果。

總監請客人在他寫字台周圍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說:

“諸位,我請大家來這裏,你們也許感到突兀和神秘……我與你們談話的方式,你們也會感到驚詫。但是,你們要是信任我,就會發現,事情其實很簡單、很自然。另外,我也盡可能簡要。”

他把秘書準備的卷宗翻開,一麵說,一麵看那些批注。

“一八七○年戰爭的前幾年,有三姐妹,三個孤女,大姐叫艾爾默利娜,二十二歲;二姐叫伊麗莎白,二十歲;三妹叫阿爾芒德·羅素,十八歲。她們和一個叫維克托的表弟住在聖泰田。維克托比她們年輕幾歲。”

“老大艾爾默利娜第一個離開聖泰田,跟一個姓莫寧頓的英國人到了倫敦,嫁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柯斯莫。一家人生活貧困,有時日子相當困窘。艾爾默利娜幾次給妹妹寫信求助,但一直不曾得到回音,以後就音訊全無。一八七五年前後,莫寧頓夫婦離開英國去了美國。五年以後,竟然成為富翁。一八八三年,莫寧頓先生去世了,他的妻子仍繼續打點他留下的財產。她極富有投機頭腦,穩穩賺了很大一筆錢。一九○五年,她去世了,留給兒子四億元資產。”

這個數字給客人們留下了印象。總監看見堂路易·佩雷納同伯爵互遞眼色,就問:

“你們認識柯斯莫·莫寧頓,對吧?”

伯爵說:“是的,總監先生,佩雷納和我在摩洛哥打仗的時候,他也在那裏。”

總監說:“的確,柯斯莫·莫寧頓早年開始周遊世界。據說他是學醫的,有時也看看病,醫術不錯,當然不收診費。他起先住在埃及,後來遷到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一九一四年底回到美國,支持協約國。他在去年停戰後來到巴黎住下。四個星期前,不幸在一場相當意外的事故中死亡。”

美國大使館秘書說:“這事都上報紙了,我們使館也收到了通知。是因為打針失誤死的吧?”

總監說:“是的。他患了流感,在床上躺了一個冬天。按照醫生的囑咐,自己注射甘油磷酸鹽。有一次注射,忽略了消毒,傷口很快感染,沒有幾小時就死了。”

總監說到這裏扭過身問公證人:

“勒佩蒂依先生,我扼要所講的這些情況,符合事實嗎?”

公證人說:“總監先生,完全合乎。”

總監又說:

“第二天上午,勒佩蒂依先生來到這裏,把柯斯莫·莫寧頓的遺囑拿給我看。他為什麼來的原因,你們讀了這份文件就弄清了。”

他動手找這份遺囑,勒佩蒂依先生接口說:

“我說明幾句,總監先生不反對吧?莫寧頓生前,我隻見過一次。他請我到他房裏,把一份剛寫完的遺囑交給我。這時他剛患流感。他告訴我,他正在找尋他的親戚。病愈後,還要仔細找尋。可是他還沒有達到目的,就死於一場事故中了。”

總監找出一個已經拆開的信封,裏麵裝著兩張紙。他抽出一張大的,展開來說:“這就是遺囑。請大家仔細聽。”

我叫柯斯莫·莫寧頓,是休伯特·莫寧頓和艾爾默利娜·羅素的婚生子,是一個取得美國籍的公民。我把一半財產留給接納我的美國,舉辦合乎我所寫說明的慈善事業。將由勒佩蒂依公證人轉交給美國大使館。

餘下大約兩億元,包括在巴黎、倫敦各銀行的存款,已開出清單,存在勒佩蒂依的事務所。為了紀念敬愛的母親,這一份財產傳給姨媽伊麗莎白·羅素或她的直係後人。如果再無後人,便傳給堂舅維克托·羅素或者他的直係子孫。

如果還沒有找到羅素家三姐妹和她們堂弟的後人就去世了,那就請我的朋友堂路易·佩雷納竭力找尋。我在歐洲的這部分財產,請他做遺囑執行人,並請他做我的代表,處理我死後或因我死亡而引起的一切事情,隻要有利於擴大我的名聲,完成我的遺願就行。茲贈給一百萬元,以預先酬謝他的服務,並感謝他的兩次救命之恩。

總監停頓了一會。堂路易呢喃道:

“可憐的柯斯莫……我執行他的遺囑,並不必要收這麼一大筆錢。”總監繼續往下念:

倘若我死後三個月,堂路易·佩雷納和勒佩蒂依的尋找工作沒有結果,羅素家族一直沒有任何後人出來接受遺產,這兩億元全部屬於我的朋友堂路易·佩雷納,以後無論什麼人要求繼承都無效。我深知堂路易的為人,知道他會把這份財產用於,他在摩洛哥帳篷裏熱情地告訴我的崇高目的和宏大計劃。

總監念到這裏,又停頓一下,抬眼看著堂路易。堂路易無動於衷,也不出聲,神情鎮定,不過睫毛上泛有淚珠。

伯爵說:“佩雷納,祝賀你。”

“我敢發誓,如果這事取決於我,我一定能找到羅素家族的後嗣。少校,我提醒你注意,這筆遺產是附有條件的。”

“我了解你,相信你做得到。”少校說。

總監問堂路易:“無論怎樣,這附有條件的遺產……你不會拒收吧?”

“不,不拒絕。”佩雷納笑著說,“有些事情是不能拒絕的。”

總監說:“我問你這個問題,是因為遺囑最後有一條。”

如果我的朋友佩雷納由於某些原因拒收這份遺產,或是他在繼承之日前期去世了,就麻煩美國大使先生和警察總監先生用這筆財產在巴黎辦一所大學,專招美國的學生和藝術家入學。不管怎樣,總監先生可以預先提取三十萬元,以此當作他手下警務人員的津貼。

總監折好這份遺囑,從信封中抽出另一張紙,說:

“遺囑有一個附件,是莫寧頓先生隨後寫給勒佩蒂依公證人的一封信,對遺囑的幾處地方,作了更詳細的解釋。”

茲請勒佩蒂依公證人在我死後次日,當著警察總監的麵讀我的遺囑。請總監務必保密一個月。一個月以後,請總監召集勒佩蒂依、佩雷納和美國大使館的一位要員到他辦公室。宣讀遺囑以後,請把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交給我的朋友、遺產繼承人佩雷納,但請查明其身份和證件。查驗身份一事,請少校德·阿斯特裏尼亞克伯爵負責。少校曾經在摩洛哥當過他的長官,因傷過早而退役。出生地的查驗,請秘魯公使館職員負責,因為堂路易雖然保留了西班牙國籍,出生地卻在秘魯。

此外,我要求找到羅素家族繼承人兩天以後,在勒佩蒂依公證人事務所向他們宣讀我的遺囑。

最後,這是我對於財產分配以及分配方式的意願——在第一次會議六十天以後,九十天以內,由警察總監再一次召集這些人在他辦公室開會,依照條款指定遺產繼承人,但必須是在繼承人本人到會的情況下方可指定。如前麵所說,到時如果依舊沒有羅素家和維克托家的子孫後代前來接受遺產,堂路易·佩雷納即被確定為繼承人。

總監念完,把兩份文件放回信套,說道:

“諸位先生,這就是柯斯莫·莫寧頓的遺囑。也是把諸位請到這裏來的原因。待會有第六個人要來這裏,他是我們警署的偵探。我讓他對羅素家族作個初步調查。他將報告給大家其調查結果。現在,我們來依照死者的遺囑辦事。應我的要求,佩雷納在兩個星期前把證件寄給了我,經過我親自查驗,一點不錯。至於出生地,我已請秘魯公使收集更準確的資料。”

秘魯公使館專員卡塞雷斯說:

“敝國公使已將這件事委托我辦理,這件事相對好辦。堂路易·佩雷納出生於西班牙古老世家,三十年前移居秘魯,但仍保留歐洲的產業。我曾在美國見到他父親。他父親說起這個獨生子十分喜愛。他父親去世的消息,是我們公使館在五年前通知他的,這就是當時寄往摩洛哥那封信的底子。”

“那封信的原件在這裏,是堂路易·佩雷納寄給我的。”總監說,“您呢,少校?佩雷納在摩洛哥外籍軍團當兵的時候,曾在您手下打過仗,您還能認出他嗎?”

少校說:“能。”

“不會弄錯吧?”

“絕不可能弄錯。而且我絕不帶半點遲疑。”

總監笑著說:

“您認識佩雷納,那個功勳卓著,被戰友們稱為亞森·羅賓的佩雷納?”

“對,總監先生,就是這個人。他的夥伴稱他為亞森·羅賓,我們的頭兒卻稱他為英雄。我們常說,他如達德尼昂那樣勇猛,如波爾多斯那樣健碩。”

總監仍然笑著說:“如基督山一樣神秘。這是外籍軍團第四團的報告裏說的。報告沒必要在這裏全文照念。我隻指出一點,佩雷納在兩年中功績卓著,得了軍功章和榮譽團勳章,七次通令嘉獎。我隻是隨便念念。”

堂路易表示反對:“總監先生,我求求您,都是些平凡小事,沒啥意思……”

總監說:“很有意思。大家到這裏來,不單要聽那份遺囑,而且要監督執行遺囑中唯一能立即執行的交付一百萬元那一條。遺產繼承人的來曆,大家都需要知道,所以我要繼續說……”

“那麼,總監先生,”佩雷納一邊說,一邊起身朝門口走,“請允許我……”

“向後轉!……停步!……立正!”少校開玩笑似的發號施令。

他把堂路易拽回辦公室正中間,讓他坐下。

“總監先生,我請求您饒了我這位老戰友,他確實麵子薄,人家要是當他麵表彰他的功績,他很不好意思。再說,那份報告在這兒,各人可以拿了看。若是從前,我不了解他,我會讚成誇獎他。我戎馬一生,還不曾見過能與他相比的士兵。盡管我手下有許多英勇強悍的小夥子,一些萬死不辭的好漢,為了一點樂趣,一個玩笑,為了讓別人驚詫,就敢於冒險,甚至送掉命。但他們沒有一個匹敵佩雷納。我們稱他為達德尼昂、波爾多斯·布希。他完全可以與傳說中現實和最有名的英雄相提並論。我親眼看見他辦一些事情。我不願在此敘述,否則人家會以為我是吹牛。那些事情辦得那樣妙,我今天盡管十分冷靜、清醒,也忍不住要問自己,是不是確實親眼見到的。有一天,在塞塔,我們被敵人追擊……”

“少校,您再說一句,”堂路易不高興地叫道,“我就出去,這次可不是說著玩的。真的,您真有辦法。”

“親愛的佩雷納,”伯爵說,“我總是跟您說,您有種種優點,隻是有一點不足,就是:您不是法國人。”

“少校,我總是回答您,我母親是法國人,我也有法國人的血統。再說,在情感和氣質方麵,我也是法國人。有些事情,隻有讓法國人來幹,才能完成。”

兩人又一次親熱地握手。

總監說:“好吧,我不表他的功績就是了,這報告也不念了。論理,我還得說一件事,那就是一九一五年夏天你中了四十個柏柏爾人的伏擊,被俘虜,直到上月才回到外籍軍團?”

“對,總監先生。五年契約期早就滿了,我也就退役了。”

“柯斯莫·莫寧頓先生立遺囑的時候,你已經失蹤了四年,他怎麼會在遺囑裏指定你為繼承人呢?”

“我們經常通信。”

“嗯?”

“是的,我早把打算一逃出就回巴黎的消息傳達給他了。”

“你們用什麼方法通信?……你在那裏又怎麼可能……”

堂路易笑而不語。

“這一次,該叫你基督山了。”總監說,“神秘的基督山……”

“總監先生,您要願意,就叫我基督山吧。關於我被俘,逃走,一言以貫之,在戰時我整個人生的秘密,確實相當不尋常,或許哪天會有機會跟大家講的,請大家相信我。”

大家靜默了一會。總監再次打量這與眾不同的人,似乎還有許多事情沒弄清楚,便忍不住問道:

“我還想問……你的同伴為什麼叫你亞森·羅賓呢?僅僅說明你勇猛,精神抖擻嗎?”

“這倒是另有他因的,總監先生。我曾經根據一些表麵上難以捉摸的細節,破過一件離奇的盜竊案。”

“這麼說,你有破案的本事。”

“是的,總監先生,我在非洲用過幾次。那時亞森·羅賓剛死,大家都在議論,所以給我取了這個綽號。”

總監問:“那是樁很大的案子嗎?”

“相當大的。失主就是柯斯莫·莫寧頓。那時他住在奧蘭省,我們的交往就是那時開始的。”

又是一陣沉默。堂路易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