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板死亡之謎(1 / 3)

這悲慘的一幕這麼快就翻頁了。在場的人都膽戰心驚,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公證人劃了個十字,跪下來禱告。總監不急不緩地說道:

“可憐的韋羅……一個誠實正派的人,恪盡職守……他不去看病,來到這裏,就是希望說出秘密……誰知道呢?他要是去看病,也許還有救呢……可憐的韋羅……唉……”

堂路易問:“他結婚了嗎?有孩子嗎?”

總監道:“有一個妻子,三個孩子。”

堂路易說:“讓我來負擔他們的生活吧。”

這時,有人領來一個醫生,總監命令把屍體移到隔壁房間。佩雷納把醫生拉到一旁,說:

“可以斷定韋羅是中毒而死。您看已下他的手腕,會發現有一個針眼,四周有灼傷的痕跡。”

“就是在那兒刺的嗎?”

“是的,是用別針或筆尖刺的,但刺得不怎麼厲害,因為他過了幾小時才死。”

勤雜人員這時把屍體移走了,室內隻剩下總監請來的五位客人。

美國使館秘書和秘魯使館專員覺得留下來無補於事,便向佩雷納說了幾句客套話,先走了。

德·阿斯特裏尼亞克伯爵同老部下親熱地握過手,也回去了。公證人和佩雷納講好交付遺產的日期,欲要回去,總監火急火燎走進來,說道:

“啊!堂路易·佩雷納,您還沒有走……太好了!……我想起一件事。您剛才說,在記事簿上認出三個字母,確定是Fau嗎?”

“總監先生,我想是的。您看,這不是F、a、u三個字母嗎?您看F是大寫,我想這是一個名字的第一個字母。”

“的確……的確……說來奇怪,這些字母,正好是……來,我們來驗證驗證。”

他慌忙在桌子角上那疊信件中尋找著,那是秘書在他回來時交給他的。

“啊,找到了。”他隨意扯了一封,看了看裏麵的署名,喊道:“找到了,就是這封……我想是這封……署名是Fauville……第一個音節不是Fau嗎……看,就Fauville一個姓,再也沒有名字了……應該是慌亂中趕寫的……沒有日期和地址……手還抖個不停……”

他朗聲讀起來:

總監先生:

我和我兒子有生命危險,我們正在接近死神。他們威脅我們的陰謀,我今晚或最遲明早就能拿到證據。請允許我明早送給您,我需要保護,請幫幫我。

致敬!

Fauville(弗維爾)

“沒有別的名字嗎?”佩雷納問,“頭銜也沒有?”

“沒有了,不過錯不了。韋羅偵探的話,同這封絕望的求救信明顯是一回事。這弗維爾父子,就是他說的今夜將被謀殺的人。可怕的是姓弗維爾的人太多了,一時間很難找到。”

“怎麼!總監先生,我們無論如何得……”

“是的,不管怎樣也要找到,我動員我的手下都去找。但是,現在仍還沒有一絲線索呢。”

堂路易嚷道:“好恐怖,那兩人眼看就要被人謀殺,我們卻使不上勁兒去救他!總監先生,我求您。請您親手處理這個案子。一則由於柯斯莫·莫寧頓的意願,您從一開始就卷了進來,二則由於您的權威和經驗,您可以加快破案的進程。”

“這要由保安局……檢察院來決定……”總監說。

“當然,總監先生。不過,您不覺得,在有些時候,隻有長官才有行動的資格?請包涵我的心直口快……”

他話沒說完,總監的私人秘書就拿著一張名片闖了進來。

“總監先生,這個人一定要見您……我拿不準……”

總監接過名片一看,忽的喜上眉梢。

“瞧,先生,”他對佩雷納喊道。

隻見名片上印著:

伊波利特·弗維爾

工程師

絮謝大道十四號乙

“看,”總監道,“機遇硬要把這個案子的線索塞到我手裏。這一來,先生,我就如您所願,不得不管這案子了。再說,事件在朝對我們有利的方麵發展。這個弗維爾先生要是羅素家那些繼承人中的一個,事情就簡單多了。”

“無論如何,總監先生,”公證人說,“我得提醒您,遺囑上有一條規定,隻能在四十八小時以後開讀遺囑。因此,還不能讓弗維爾先生……”

辦公室的門剛剛打開一條縫,一個男子就把接待員推開,猛然闖了進來。

他語不成章地說:

“偵探……韋羅偵探!死了,是不是?剛才有人告訴我……”

“是的,先生,他死了。”

“唉!太晚了!我來得太晚了!”他結結巴巴地說。

他猛地往地下一跪,雙手交叉,啜泣起來:

“哼!那幫混蛋!潑皮!”

他頭發全掉光了,額頭上刻著一道道深深的皺紋,下巴神經質地抽搐著,牽著兩隻耳垂也跟著一扯一扯的。這人大約五十上下,臉色慘白,兩頰凹陷,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雙眼噙著淚水。

總監對他說:

“先生,您指的是誰?是殺害韋羅偵探的人?您能說出他們是誰嗎?能協助我們調查嗎?”

伊波利特·弗維爾搖搖頭。

“不能,不能。現在,調查也沒用了……我的證據還不夠……不能,說實在的,不能。”

他已經站了起來,略帶愧意地對總監說道:

“總監先生,我空來打擾您一場……但我想知道……我本希望韋羅偵探免遭此難……他的證詞加上我的證據,是十分必要的。也許,他已經通知您了……”

“沒有。他隻說今晚……今夜……”

伊波利特·弗維爾驚訝得差點沒站住腳。

“今晚?那麼,時間已經到了……不,不,不可能啊,他們還不可能衝著我幹什麼事……他們還沒部署好。”

“可是韋羅偵探肯定,今夜會發生兩起謀殺。”

“不會,總監先生……他弄錯了……在這一點上,我清楚這事,我……最早明天晚上。我們布置下埋伏,捉住他們……啊!那幫混蛋……”

堂路易走近他,問:

“您姨母叫艾爾默利娜·羅素,對嗎?”

“對,艾爾默利娜·羅素,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是聖泰田人嗎?”

“是啊……您為什麼問這些事?……”

“總監先生明天會告訴您的……還有一句話要問。”

他揭開韋羅留下的紙盒。

“這塊巧克力對您有什麼特殊意義嗎?這些齒痕……?”

“哼!”工程師叫了一聲,聲音很低沉,“真卑鄙!偵探是在哪兒找到的?”

他有些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幾下,但很快就站直了,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

“我走了,總監先生,我走了。明天早上,我向您說出……我會拿到所有證據……司法機關會保護我的人身安全……我是病人,不錯,說到底我都要活!……我有權活下去……我兒子也一樣……我們都要活下去……哼!那幫壞蛋……”

他像個醉漢似地衝了出去。

總監馬上站起來。

“我派人去他身邊了解情況……監護他的住所。我已經打電話給保安局,我在等一個能信賴的人來。”

堂路易表示:

“總監先生,我向您請求,請給我在您指揮下偵破這個案子的權力。柯斯莫·莫寧頓的遺囑使我責無旁貸,我應接受這個任務,同時,請原諒我的衝動,也給了我這個權利。弗維爾先生的對手實在狡詐,實為猖狂。我今晚堅決要求守在他家,守在他身邊。”

總監有些猶豫,他當然想得到,堂路易·佩雷納與遺產案的關係。莫寧頓的繼承人要是一個也找不到,或者,如果不攔在他與幾億元遺產之間,那麼他就能得到巨額遺產。他要保護伊波利特·弗維爾的奇怪的意願,能說是出於無雜質的感激之情,出於純潔的友誼與正義嗎?

總監凝視著這張剛毅的臉,這雙又和善,又機靈,又聰慧,又莊重,還帶有幾絲嘲弄意味的眼睛。當然,從這眼睛裏看不出他心底打的是什麼算盤。可它們望著你,是如此地坦率、真誠。稍後,他喚秘書進來。

“保安局派人來了嗎?”

“對,總監先生,馬澤魯隊長來了。”

“讓人領他進來。”

他轉向佩雷納:

“馬澤魯隊長是我們最優秀的警察,我需要得力的人遊刃有餘地辦事時,不是叫那可憐的韋羅就是叫他,他會給您帶來很大幫助的。”

馬澤魯隊長進來了。這是個小個子,幹幹瘦瘦,但很結實。他那兩撇下垂的小胡子,那厚厚的眼皮,那哭喪的眼睛,那又直又長的頭發,使他看上去一副苦相。總監對他說:

“馬澤魯,你也許早已清楚,你的夥伴韋羅死了,也知道他慘死於他人之手。現在要緊的是為他報仇,並防止發生其他謀殺案。這位先生十分了解案情,必須了解的情況,他會向你介紹的。你好好配合他行動,明天早上來向我彙報今夜的情況。”

這就等於放手讓堂路易·佩雷納行動,完全相信他的主動精神和敏銳觀察力。

堂路易彎下身子。

“總監先生,謝謝!我定不會虧負您的信任,讓您失望。”

他向總監和勒佩蒂依先生告辭,就和馬澤魯隊長一起走出門去。

到了外麵,他把自己了解的情況都告訴了馬澤魯。馬澤魯對這位同伴的專業素質印象很深,似乎願意服從他的派遣。

他們決定先去新橋咖啡館。

在那裏,他們了解到,韋羅偵探是店裏的常客,今天早上的確寫了一封長信。夥計記得很清楚,韋羅的鄰座幾乎是與他同時進來的,也要了信紙,並且要了兩個黃信封。

“對了,”馬澤魯說,“正如您所推測的,那封信被人掉了包。”

關於那鄰座的特征,夥計說得很詳細:那人身材魁梧,背略有些駝;胡須是栗色的,下部修得尖尖的;戴一副由一根黑色絲帶係著的玳瑁夾鼻眼鏡;拄一根銀質的把手上雕有天鵝頭的烏木手杖。

“有了這些特征,”馬澤魯說,“警察就可以查訪了。”

他們欲要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堂路易忽然拽住同伴。

“稍等一下。”

“什麼事?”

“有人跟蹤……”

“跟蹤?太過分。會是誰呢?”

“沒關係,我知道該如何對付。我要讓他猝不及防,等下我就回來,您就瞧好戲吧,您會看到那是什麼人物。”

果不其然,一刻鍾之後,他帶著一個瘦長、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回來了。

他分別介紹雙方:

“馬澤魯先生,我的朋友。卡塞雷斯,秘魯公使館專員,剛參加完總監召開的會議。就是這位卡塞雷斯,受秘魯公使委托,收集了有關我身份的材料。”

他又高興地補充一句:

“親愛的卡塞雷斯先生,您在找我……的確,一出警察總署,我就認為……”

秘魯專員遞了個眼色,指指馬澤魯隊長。佩雷納說:

“請放心……馬澤魯先生不會妨礙您的!……您有什麼話,盡可當他的麵說……他很謹慎……再說案子的來龍去脈,他也知道。”

專員不做聲了,佩雷納讓他在對麵坐下。

“親愛的卡塞雷斯先生,說吧,別賣關子了,這種事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好。我也不介意那些粗俗鄙陋的話,多省時間啊!說吧,您是要錢用嗎?或暫且需要額外一筆開支?要多少?”

秘魯人遲疑了一下,瞥了一眼馬澤魯,猛地下了決心,低沉地說道:

“五萬法郎!”

“媽呀!”堂路易嚷起來,“您這麼貪?馬澤魯先生,您看呢?五萬法郎,一個不小的數目。特別是……喏,親愛的卡塞雷斯,我們扯扯往事。幾年前,您從阿爾及利亞路過,我有幸與您認識,我從別處了解了您的為人,便問您能不能為我弄一個祖籍西班牙的秘魯人身份證,取名佩雷納,為期三年,證件齊備,萬事皆全,祖先也確有其人,也都是名門望族,您回答說‘可以’,並定下價錢:兩萬法郎。上星期,警察總監讓我把證件寄給他,我就去謁見您,得知您受命正在調查我的出身。更何況,一切證件都準備全了。已作古的佩雷納是祖籍西班牙的秘魯貴族,您把他的身份證件做了適當的修改,然後給了我,使我有了頭等的身份地位。我們商量好在警察總監麵前要說的話以後,我就付了您兩萬法郎,我們兩清了,您怎麼又要加碼呢?”

秘魯專員毫不顯得難堪,他把兩肘支在桌上,不急不緩地說道:

“先生,以前與您打交道時,我以為您是出於個人原因,才穿上外籍軍團軍服來遮蓋自己的真實身份,希望以後能夠體體麵麵地在社會上生活。今天可不一樣了,您是柯斯莫·莫寧頓的遺贈財產的承受人,明天,您就可以憑這個假名,領取一百萬元,或許過上幾個月,還將領到兩億元呢。”

這道理大概觸動了堂路易,但他還是問道:

“我如果不同意呢?”

“您要是不同意,我就通知公證人和警察總監,說我調查失誤,堂路易·佩雷納的身份有問題。這樣一來,您一文也別想拿到,甚至還可能要被逮捕。”

“和您這位誠懇正直的先生一樣。”

“您指我?”

“對!為了您編造的這個假身份……您完全想得到,我會把您供出來。”

專員沒有答話,他的鼻子很大,似乎在兩邊長長的頰髯中間拉長了。

堂路易笑了。

“行了,卡塞雷斯先生,別一副為難的樣子了。我怎麼會害您呢?隻是您不要費盡心機把我弄進局裏去。有一些人比您還狡詐,曾想過這麼做,結果到頭來都一敗塗地。真的,說到詐騙別人,您這樣子,道行還不太夠。略顯笨拙,卡塞雷斯先生,略顯笨拙。好了,我要說的就這些了,對吧?雙手舉白旗,不再打這個傑出的佩雷納的冤枉主意了吧?不錯,卡塞雷斯,不錯,我不會計較半分的,您會感到,兩者中最公道的——就是人們所想得到的。”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本裏昂信貸銀行的支票簿。

“拿著,親愛的朋友,這裏兩萬法郎,是柯斯莫·莫寧頓的遺產繼承人給您的。拿了支票開路,別像洛特先生的女兒似的,故作風情,一步三回頭吧。走吧,快點!”

專員規規矩矩地服從了他的命令,沒有再多加爭議,收下支票,臉帶笑意地說了兩聲謝謝,就連忙走了,真就沒有回頭。

“混蛋!……”堂路易低聲罵了一句,“嗯,您覺得怎樣,隊長?”

馬澤魯隊長杏眼怒睜驚詫地望著他。

“啊,這,這!不過,先生……”

“這什麼,隊長?”

“啊,這,這!先生,您到底是誰?”

“我是誰?”

“對。”

“可是人家不是告訴您了嗎?一個秘魯貴族,或者,一個西班牙貴族……我也不甚清楚……反正,是堂路易·佩雷納。”

“開什麼玩笑啊?我剛剛聽見……”

“堂路易·佩雷納,從前是外籍軍團戰士……”

“夠了,先生……”

“獲得過各種軍功章……榮譽勳章。”

“我再說一遍,夠了,先生。我強令您跟我到總監麵前說清楚。”

“真是活見鬼!讓我繼續說!……從前外籍軍團的戰士,從前的英雄……從前被衛生檢疫所拘禁的犯人……從前的俄羅斯王子……從前安全部的長官……從前……”

“您瘋了!”馬澤魯罵道,“這段經曆算什麼?”

“這是真正的經曆,地道的經曆。您既然問我是什麼人……我就一一道來。再久一點的事還要說嗎?還有一些頭銜沒說呢……侯爵、子爵、公爵、大公、王子……一大串哩,整個一架哥達飛機的轟炸,怎麼樣?有人若說我是國王,說我是畜生才會去反對。”

馬澤魯隊長用他幹慣了重活的兩隻手,抓住佩雷納兩隻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手腕,喝道:

“別廢話,我不知道您是誰,可我決不放過您。我們一起去警察總署說清楚。”

“亞曆山大,別這麼大聲嚷嚷行嗎?”

那兩隻弱不禁風的手腕輕輕一轉,就掙脫出來了,馬澤魯兩隻孔武有力的手反被他抓得鐵緊,絲毫也不能動彈。堂路易冷笑道:

“混賬,不認識我了?”

馬澤魯隊長訝異地說不出話來,眼睛睜得更大了。他使勁想搞清楚,可終歸毫無頭緒,理不清來龍去脈。這個聲音,這開玩笑的方式,這頑皮放肆的行為,這嘲弄玩味的眼神,還有亞曆山大這個名字,這不是他的本名,是從前一個人給取的,也隻有他才這麼叫。這可能嗎?

他瞠目結舌道:

“老板……老板……”

“這有什麼可疑的?”

“不是……不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您死了。”

“後來呢?你以為我死了,就不能再活了嗎?”

馬澤魯被搞得頭越來越大了,佩雷納把手搭在他肩上,說:

“誰允準你進警察總署的?”

“保安局的長官,勒諾曼先生。”

“勒諾曼是誰?”

“是老板。”

“也就是亞森·羅賓?”

“是的。”

“那好!亞曆山大,你知不知道,對亞森·羅賓來說,當保安局的長官,盡管當得十分出色,還是比當堂路易·佩雷納,當勳章獲得者,當外籍軍團戰士,當英雄,甚至當名亡實存的人要難得多。”

馬澤魯隊長仔細地端詳著這位同伴,接著他憂鬱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彩,灰白無光的臉上頓時大放神采,忽地一拳落在桌子上,略帶沙啞地說:

“好吧,就算您是老板,可我要警告您,別指望我會幫您。啊!不會的,絕不可能。我現在是為社會服務,我也決不違背社會的利益,我什麼忙也不會給您幫。我已經嚐到了本分安己做人的滋味,我不會再去嚐別的滋味了。不會的,我不會再幹蠢事了。”

佩雷納聳了下肩。

“你真蠢,亞曆山大!真的,老實人的麵包沒有養肥你的智力。誰跟你說要幹起老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