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嗎?”佩雷納問道。
“沒有,”勒瓦瑟小姐說,“法蘭西《回聲報》上有篇文章……”
“關於我的?”
“我想是的,先生。文章的標題是:《為何不逮捕他?》。”
“真是衝我來的。”他笑道。
他拿起報紙,念道:
為何不拘捕他?為何要有悖邏輯,使這種非正常局麵延續下去?這是人人都在思索的問題。我們偶然做的調查,使我們有可能準確地做出回答:
亞森·羅賓假死一年之後,司法當局發現,或者認為發現了亞森·羅賓的真實身份。原來他名叫弗洛裏亞尼,生於布盧瓦,失蹤之後,在戶籍簿弗洛裏亞尼先生那一頁上,有人批上了“已故”的字樣,並且標明:“死時化名亞森·羅賓。”
所以,為了揭開亞森·羅賓的偽裝,不但要掌握他還活著的鐵證(這是有可能性的),並且要發動最複雜的管理機器,取得行政法院的法令。
不過,行政法院院長瓦朗格萊先生似乎也不讚同進行任何過於深入細致的調查,因為如此一來會引發高層人士懼怕的醜聞。要撕破亞森·羅賓的偽裝?再次與那該死的家夥去鬥?還去冒失敗與丟臉獻醜的危險?不,不成,十萬個不成!
接下來便發生了這種聞所未聞、難以想象、難以接受、讓人義憤填膺的事情:亞森·羅賓,這個昔日的竊賊,屢教不改的慣犯,這個強盜頭子,土匪當家,今天可以明目張膽地進行最可怕的活動,可以假借別人的名字公然居住在市內。以免人質疑他的身份,他指使人暗殺了四個會壞事的人,又親自收集偽證,把一個無辜婦女送進大牢;總之,他要違背眾議,不擇手段地得到莫寧頓的兩億元遺產。
揭露以上醜惡的真相,至此寄望它有利於事件的進展。
“至少,它會對寫這篇文章的蠢材的行為產生影響。”堂路易譏笑道。
他遣開了勒瓦瑟小姐,撥通了德·阿斯特裏尼亞克少校的電話。
“是您嗎,少校?您讀了法蘭西《回聲報》上的那篇文章嗎?”
“讀了。”
“我要跟寫這篇文章的人決鬥,您怎麼看?”
“啊,您是說決鬥?”
“少校,除此沒別的法子了。那幫拿筆杆子的信口胡言,真惹怒我了。得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巴。他們那一幫人的賬,索性一並與這個家夥了解了。”
“您當真堅持……”
“我執意如此。”
於是談判馬上開始了。
法蘭西《回聲報》的社長表示,雖說那篇文章沒有署名,送來的並不是底稿,而且發表時他並不知情,他仍然承諾負擔全部責任。
當天下午三點,堂路易·佩雷納由德·阿斯特裏尼亞克少校、另一名軍官和一名醫生陪同,乘車離開波旁宮小廣場他的公館,來到親王公園。後麵緊跟著一輛出租汽車,裏麵坐滿監視他的保安局警察。
在等對手到來之時,德·阿斯特裏尼亞克伯爵把堂路易拉到一邊:
“親愛的佩雷納,我也不問您什麼話。他發表的有關您的文章有多少屬實?您的真名是什麼?這些都不打緊。對我來說,您是外籍軍團戰士佩雷納,這就夠了。您的過去是從摩洛哥開始的。至於將來,我知道,無論會發生何種事,無論會受到何種誘惑,您都抱有同一樣的目的:為何斯莫·莫寧頓報仇,保護他的繼承人。隻是,我仍擔憂一件事。”
“說吧,少校。”
“您要向我保證:不能殺他。”
“讓他在床上躺兩個月。”
“太長了,半個月吧。”
“聽令。”
兩個對手互相站好位置。開第二槍時,法蘭西《回聲報》的社長胸膛中了一彈,倒在地上。
“啊!壞了,佩雷納。”少校嗔怪道,“您原來答應我……”
“我決不食言,少校。”
兩個醫生俯身觀察傷者。
過一會兒站起來一個,說道:
“不嚴重……最多休息三星期。但如果子彈再穿過去一厘米,就要命了。”
“是啊,可偏偏就是差了一厘米。”佩雷納低聲道。
堂路易回聖日耳曼郊區,警察的汽車仍然跟在後頭。這時發生了一件令他十分不解的事,給法蘭西《回聲報》那篇文章投下一道著實怪異的光。
回到公館,他發現有兩隻小狗在院子裏。這是馬車夫的狗,平時待在馬廄裏,很少出來。此時,它們在玩一隻紅線球,叼著球滿院子跑,把線掛在台階上,花壇邊,到處都是。最後,線扯完了,露出裏麵的紙芯。堂路易正好經過,看見上麵有字跡,就拾起,打開來看。
他猛地一顫,馬上看出這就是法蘭西《回聲報》上那篇文章的底稿。文章是用蘸水筆寫的,用的是格子稿紙,有劃掉詞句的杠杠,有添加的詞句,有重寫的部分,有刪掉的段落。
他叫來馬車夫,問他:
“這個線團是從哪兒來的?”
“先生,這個線團嗎?……我想,是從鞍具庫裏弄出來的吧……是米爾紮那家夥纏……”
“什麼時候纏的?”
“昨晚,先生。”
“嗯,昨晚……紙是從哪兒來的?”
“說實在的,先生,我不確定……我想找點什麼來繞線團……就從車庫後麵撿來這張紙。白天,公館裏的垃圾都堆在那地方,等天黑了再送到街上去。”
堂路易接著調查。他親自出馬或者請勒瓦瑟小姐出麵盤問那些仆人,但一無所獲。不過事實就擺在那兒:法蘭西《回聲報》上那篇文章是出自住在公館裏的某人,或與住在公館裏的某人有來往的人之手——證據就是撿到的草稿。
敵人已派臥底來自己身邊了。
可是,究竟誰是敵人呢?到底想幹什麼?單單是要抓捕佩雷納?
整個黃昏,堂路易都若有所思,被自己身邊的這個謎,特別是被逮捕的威脅搞得鬱悶難安。但毫無進展,他更加惱怒。當然,他並不怕被抓,不過如此一來就擾亂了他的活動。
將近晚上十點鍾,仆人來通報,說有一個叫亞曆山大的人,堅決要見他。他讓這人進來,打量半天才認出他是馬澤魯,因為他早已精心喬裝,穿著一件舊大衣,實在難以認出來了。他猛地朝馬澤魯撲過去,就好像是撲向一個獵物一樣,使勁地晃動他:
“你終於來了!我早跟你說過,你們那幫警察,是破不了這個案子的。現在你找我來了吧?你給我老實交代,傻瓜!不錯……不錯……你來找我……啊!這件事真荒唐……活見鬼!我早知道你們沒種抓我,警察總監會讓那不識相的韋貝爾暫且狂妄一陣子的。第一,他會抓捕有利用價值的人嗎?好吧,不說這些廢話了。上帝啊!你如此不開眼!回答我呀!你們這是什麼情況?快說呀。我數五下。你隻需概述一下你們的調查,我就可以立竿見影,讓你們捉住真凶。已經兩分鍾了,你說還是不說?”
“但,但……老板……”馬澤魯木訥地傻站著,咋舌道。
“什麼?一定要我逼你說出來嗎?說吧。我要動手了。是那個拄烏木手杖的人吧?是韋羅偵探遇害那天,別人在新橋咖啡館見過的那人,對吧?”
“嗯……是的。”
“你們有了關於他的線索了?”
“是的。”
“那快告訴我呀!”
“具體是這樣的,老板。那天不光是那個夥計注意到他。有一個喝咖啡的顧客也注意了他,而且是和他一同走出咖啡館的。我從那個顧客口中得知,那人向一個行人打聽去訥伊方向最近的地鐵車站在哪兒。”
“好極了。到了訥伊,隨處打聽下,就找到那家夥了吧?”
“不單查出了那家夥,還打聽到了他的名字,老板。他叫於貝爾·洛蒂耶,住在魯爾大街。可惜,他早在六個月前就搬走了,隻帶走兩隻箱子,其他家具都沒帶走。”
“可是去郵局打聽了嗎?”
“去了。聽我們說了特征,一個郵局職員確認是他。他每過八天至十天來取一回信。信不多……一兩封罷了,他也有好長時間沒去了。”
“郵件上是他的署名嗎?”
“是幾個字母和一個數字。”
“那職員能記起來嗎?”
“能。B。R。W。8.”
“就這幾個。”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但是我的一個同事根據兩個警察的證詞,確信有一個戴玳瑁眼鏡拄銀柄烏木手杖的人,在雙重謀殺案當晚大概十一點三刻,走出奧特伊火車站,往拉納拉方向走去。您記得同一時刻弗維爾夫人也在那個街區,謀殺案發生在子夜之前一點兒……我敢肯定……”
“行了,快走。”
“可……”
“快跑。”
“我們還再見麵嗎?”
“半小時內,趕到那人的家門口。”
“誰?”
“弗維爾夫人的同謀……”
“但是您不知道……”
“是說他的住址嗎?但你剛告訴我了呀。理查德—華萊士大道八號。B。R。W。8這幾個字母和數字不就是這意思嗎?去吧,別傻裏傻氣了。”
他扭轉馬澤魯的身子,推到門外,讓一個仆人領這個目瞪口呆的人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