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個習慣,上阿朗鬆去取郵件,是嗎?”
“是的……他每天都要走一趟。”
“他家在哪兒?”
“村尾,直著走就到。”
“能看見那房子嗎?”
“能……隻不過……”
“他可能不在家?”
“肯定不在家。走了四年了就沒回來過,不幸的家夥。”
“這是?”
“唉!他死了四年了。”
堂路易和馬澤魯麵麵相覷。
“啊!他死了……”堂路易說。
“是啊,中了一彈。”
“您說什麼?”佩雷納叫道,“他是被人殺死的?”
“不,不是的。一開始,大家把他從他臥室的地板上抬起來時,以為他是被人殺的。可是,後來的調查證實,他死於一場事故。他在擦獵槍時,不小心走了火,打中了肚子。但我們大家還是認為這事有蹊蹺。朗熱諾老爹是個老打獵的,哪能這般不小心。”
“他有錢嗎?”
“有,可正是這一點叫人捉摸不透。他死後,他那屋裏沒找到一文錢。”
堂路易思索了半晌,接著問:
“他有孩子嗎?有沒有親戚?”
“一個也沒有,堂兄堂弟也沒有。證明就是,他的產業——大夥兒管它叫老城堡,因為那裏有一些老房子的廢墟——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公共產業處把房門都貼了封條,把花園門堵住了。隻等期限一過,就歸公了。”
“那些好奇的人就不會進花園裏走一走,看一看?”
“老實說,不行。首先圍牆很高,還有……還有,老城堡在本地名聲不好。總有人說到在那兒碰到了鬼魂……總之是好些讓人不敢躺下睡覺的故事……不過……”
“這事就奇怪了。”堂路易與馬澤魯一走出村公所,就禁不住嚷道,“弗維爾竟給一個死人寫信。還有,我看那人像死於謀殺的。”
“那幾封信,一定是有人截獲的。”
“顯然是這樣。盡管他是寫給死人的,傾訴心裏話,講述他妻子的罪惡計劃的。”
馬澤魯不做聲了,他似乎也極為困惑。
下午,他們費了一些功夫找村裏居民了解朗熱諾老頭的習慣,希望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但徒勞無功。
快六點時,他們打算離開,但堂路易發現汽車沒油了,就派馬澤魯坐馬車去阿朗鬆城郊買汽油,他就用這時間段去看看村尾的老城堡。
他順著兩排樹籬中間的一條道路,走到一個種著椴樹的圓形花圃。旁邊一堵圍牆中間,開了一道高大的木門,門關緊了。堂路易沿著圍牆走了一圈,發現圍牆不但很高,而且沒有缺口。不過他借助牆邊一株樹的枝椏,翻過了牆。花園裏,是一片未經修剪的草坪,開滿了大朵大朵無人照料的花,小路上長滿雜草,右邊通往一座小丘,那裏擁塞著一些建築物的廢墟;左邊通往一座破敗不堪的房子,百葉窗都合不嚴了。
他沿著房子這邊走,看到一個花壇裏被不久前的雨水淋濕的泥土上,有新的足印,他不由得一驚。他推斷出,這是女靴留下的印子,十分精致秀氣。
“有誰來過這兒?”他想。
略微過去一點,在另一個花壇裏,他又發現了那女人走過的痕跡。足跡朝房子對麵一片連一片的小樹林的方向。在樹林裏,他還兩次見到了足印。
接著,就沒再發現了。
他來到了一座背靠高坡的大倉房,房子坍塌了一半。門都壞掉了,隻是因偶然的平衡才沒倒。
他走過去,貼著一條木板縫往裏瞧。
倉房沒有窗子,所有的洞眼都被草堵住了。再則已是傍晚,裏麵更是看不清楚,隻隱約看得見堆著一隻隻大桶,還有拆下來的榨機、舊犁鏵和各種廢銅爛鐵。
“那女人肯定不是來這兒。”堂路易尋思,“上別處找找看。”
但他並未離開,他聽見倉房裏有些音響。
他立著耳朵去聽,又沒有聽見什麼。但他欲知詳情,就用膀子一下子頂破一塊木板,直闖了進去。
缺口給倉房裏增加了一點亮光,他可以在木桶之間潛行。地上是一些破窗框,他腳踏上去把玻璃踩碎了,木桶一直碼到靠對麵牆的一塊空地。
他走著,兩眼漸漸適應了黑暗。但他眉頭撞上了一件十分硬的東西,不知是何物,隻見那東西搖擺起來,發出尖銳的怪叫。
光線太暗了,堂路易從口袋裏掏出手電,照明。
“媽的!”他怒吼了一句,嚇得退了幾步。
他頭上吊著一具幹屍!
佩雷納立即又罵了一句,在這一具旁邊,還吊了一具!
這兩具幹屍被粗粗的繩索吊在橫梁的螺栓上,頭從活套裏麵耷拉下來。佩雷納碰上的那具還在擺動,骨頭碰撞著,發出不祥的“吱嘎”聲。
他看見一張斷腿的桌子,便把它搬過來,胡亂塞墊了一下,就站上去,近處仔細檢查兩具幹屍。
衣服碎片和風幹發硬的肌肉連接著每塊骨頭,使它們還保持著一個整體樣子。隻是一具幹屍上缺了一條胳膊,另一具缺了一條胳膊一條腿。
哪怕沒有什麼東西碰撞,洞眼裏透進來的風也將它們吹得輕微晃蕩。兩具幹屍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又靠攏,緩慢有節奏地擺蕩著。
這一幕慘景中,給他印象最深的,應是兩具幹屍手上各有一枚金戒指。指頭上的肉縮癟了,戒指顯得特別寬大,由彎曲的指節像鉤子一樣將它們勾住。
他將兩枚戒指取下來,惡心地打了個激靈。
這是兩枚結婚戒指。
他認真端詳。兩枚戒指內圈都刻著同一個日期和兩個名字:1892年8月12日,阿爾弗雷德、維克托利娜。
“這是一對夫妻。”他猜想,“兩人是一並懸梁自盡?還是被謀殺的?竟沒有人發現,這可能嗎?所以,應不應該推斷,他們是在朗熱諾老頭死後,公共產業處封了這處產業,再無人來此處後,吊死在這兒的?”
他尋思道:
“沒有人進來?……沒有人進來?……不對,我剛剛明明看見花園裏有腳印。甚至就在今天,有一個女的還進來過。”
他又想到那來路不名的女人,便下來了。雖然他聽到了什麼響動,但壓根未料到她就在倉房裏。他檢查了幾分鍾,欲要出去,猛地聽見左邊傳來一陣乒乓聲,不遠處,一些桶箍落在地上。
桶箍是從上麵,從閣樓上落下來的。那上麵也同樣塞滿了物品和工具,有一架樓梯靠在上麵。他想:會不會是那女人被他的到來嚇慌了,躲進了閣樓,一失神,碰倒了一堆桶箍?
堂路易把手電筒立在一隻大酒桶上麵。手電筒光照亮了整個閣樓。他未找到什麼疑點,看到的隻是些舊鎬頭、舊犁耙和廢置不用的長柄鐮刀。他認為是野貓之類弄出的響動,不過他還是想看個究竟,就大步走到梯子跟前,爬了上去。
上到天花板的時候,他又聽到一陣響動,又是什麼東西坍落的聲音。一個人影從雜物堆中凶狠地衝出來。
事情來得太過迅猛。堂路易看見一把長柄鐮刀朝他腦袋削過來,片刻遲疑,甚至十分之一秒鍾,那寒光閃閃的刀片就讓他身首異處了。
他才把身子往樓梯上一藏,鐮刀就呼地一聲,擦著他的衣服擲過來。他馬上溜下樓梯。
但他看清了。
他看到了加斯通·索弗朗那猙獰的麵目。在這個拄烏木手杖的家夥身後,是弗洛朗斯·勒瓦瑟那張驚懼抽搐的臉,在電光照耀下,它顯得那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