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不奇怪嗎?怎麼做才能讓人不認為,在這一連串事件中,有一個操縱一切的思想在作祟?又怎能叫人不假定,正是這遺產造成了這場可怕的殘殺,在弗維爾這個卑鄙之人的仇恨和嫉妒之上,還有一個神通廣大的家夥,目標明確,操縱著這場慘劇中所有的演員,像編了號的犧牲品一樣,把他們引向滅亡?”
“總監先生,民眾本能與我的看法是一致的,有一部分警察,以韋貝爾副局長為首,正是這樣想的。在大家的想象中,這樣一個神通廣大的家夥是存在的。必須找出一個人,他就是那操縱一切的思想、意誌和力量!而這個人就是我。說來說去,為什麼不是我呢?因為我也是柯斯莫·莫寧頓的繼承人,沒有理由不去殺人犯罪。”
“我並不為自己辯護。有些奇怪的幹預,有些情況很可能迫使您,總監先生,對我采取一些沒有根據的措施。但我相信您不會這麼糊塗,竟然認為我有可能幹出這種暴行,因為您可以從我兩個月來的所作所為,看看我是不是那種人。”
“然而,總監先生,出於本能,民眾指控我有罪也自有道理。除了弗維爾工程師,肯定還有一名罪犯,而且這名罪犯必定能繼承柯斯莫·莫寧頓的遺產。既然犯罪的不是我,那就說明,柯斯莫·莫寧頓還有一個繼承人。總監先生,我指控有罪的,就是那個繼承人!”
“我們一直認為,隻是一個死人的意願在這個慘案裏起作用。其實並非如此。並不單單隻有一個死人的意願。我全部的時間並不是都在和一個死人作鬥爭。我不止一次感到那個活著的對手的氣息向我迎麵吹來。我也不止一次感到那虎牙試圖把我撕咬。那死人幹了不少事,但有的事不是他幹的。即使是他幹的,恐怕也有別人參與。我說的這個活人僅僅是執行他命令的人,還是他的同謀、幫凶。但他肯定在繼續進行陰謀活動,也許陰謀還是在他啟發下炮製的。不管怎麼說,他一直都在用陰謀活動來獲取利益,並且把它推到極限。這樣做,是因為他了解柯斯莫·莫寧頓的遺囑。”
“總監先生,我指控的就是他。”
“至少,我指控他犯了不能歸到伊波利特·弗維爾名下的罪行。”
“我指控他撬了勒佩蒂依公證人的抽屜,因為柯斯莫·莫寧頓的遺囑就放在抽屜裏。”
“我指控他潛入柯斯莫·莫寧頓的房間,用一支毒劑,換下了莫寧頓先生要注射的氫氧化納卡可基酸鹽。”
“我指控他假扮醫生,來觀察柯斯莫·莫寧頓的死亡,並出具假死亡證。”
“我指控他向伊波利特·弗維爾提供毒藥,使韋羅偵探、埃德蒙·弗維爾和伊波利特·弗維爾本人相繼死去。”
“我指控他向加斯通·索弗朗提供武器,並唆使他三次暗殺我未遂,最終害死了我的司機。”
“我指控他利用加斯通·索弗朗為與瑪麗·安娜聯係而在醫務所發展的內線,傳遞給瑪麗·安娜毒藥和注射器,致使不幸的女人自殺身亡。”
“我指控他通過我尚不清楚的辦法,把報道瑪麗·安娜自殺消息的報紙送給加斯通·索弗朗,他肯定清楚他這種行為的必然後果。”
“我指控他,概括地說,並且未考慮他參與的其他罪行——殺害了韋羅偵探、我的司機、柯斯莫·莫寧頓、埃德蒙·弗維爾、伊波利特·弗維爾、瑪麗·安娜·弗維爾、加斯通·索弗朗,總之,殺害了所有攔在他和幾億元遺產之間的人。”
“總監先生,這最後幾句話,清楚地向您表明了我的想法。一個人之所以為一大筆遺產除掉五個同類,是因為他相信,這樣做能保證他萬無一失,並且得到這筆錢財。簡而言之,一個人之所以殺死一個億萬富翁和他的四個依順序排列的繼承人,那是因為他本人是第五個繼承人。過一會兒,這個人就會來到這裏。”
“什麼?”
警察總監失聲叫道。堂路易·佩雷納的推理是那樣有說服力,那樣環環相扣,他都沒工夫去想,隻想著堂路易宣告的那令人驚訝的消息。
堂路易又說:
“總監先生,那個人的到來可以證明我的指控絕不是隨意捏造的。您記得柯斯莫·莫寧頓的遺囑規定得非常明確:繼承人隻有出席了今日的會議,他的權利才有效。”
“他要是不來呢?”總監問,表明堂路易的自信慢慢有了其道理。
“他會來的,總監先生。否則,他幹這案子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光是弗維爾工程師的那些罪惡和行為,別人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個瘋子幹的傻事。可是瑪麗·安娜·弗維爾和加斯通·索弗朗被殺害以後,這個案子不可避免的結局,就是聖泰羅素家的最後一名後人粉墨登場。他是柯斯莫·莫寧頓的名副其實的繼承人,排在我前麵,前來要求領取他如此殘忍地奪得的兩億元財產。”
“他要是不來呢?”德斯馬利翁先生又追問一句。
“那麼,總監先生,罪犯就是我。您直接把我逮捕了就可以了。今天下午五點之前,您就會看到殺害莫寧頓的繼承人的凶手,就出現在這個房子裏。如果他不來,就太不合人情了……所以,不管怎樣,司法機關總會滿意的。不是他就是我,這個兩難推理十分簡單。”
德斯馬利翁先生不作聲了,心事重重地撚著胡須,圍著桌子,在與會者形成的小圈子中間踱著,顯然,對於這樣一種假設,顯然他已經有了反對意見。末了,他喃喃自語似的,低聲說道:
“不對……不對……怎麼解釋這人直到今天才來要求他的權利呢?”
“總監先生,也許是偶然……有什麼阻礙……或者,誰知道呢?也許是一種強烈情感、反常的需要。再說,總監先生,您記得,這個案子策劃得多麼巧妙、精密。每一個事件都是在弗維爾工程師親自確定的時刻發生的。我們難道不能假定,弗維爾的同謀徹底受了這個方法的影響,直到最後一分鍾才露麵?”
德斯馬利翁先生有些生氣地說:
“不可能,不可能,一千個不可能。如果確有這樣一個凶犯,犯了這樣一連串的謀殺案,他就不可能這樣蠢,前來自投羅網。”
“總監先生,既然誰也沒有假設過存在他這麼一個人,所以他來這裏,並不知道會有危險,再說,他又有什麼危險?”
“他有什麼危險?可他若犯了這麼一連串謀殺案……”
“他自己並沒有犯,總監先生,他是讓人犯了那些罪,這兩者是不同的。現在您明白,這人出人意料的力量是從哪裏來的了:並不是他親自動手!從我發現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慢慢悟出了他的行動辦法,揭開了他操縱的機器的外罩,探明了他使用的詭計。他並不親自動手!這就是他的手法。在這一連串謀殺案中,您會發現他的手法都是相同的。表麵上,柯斯莫·莫寧頓是打針失誤致死,其實是那人把藥劑換成了致命的毒劑。表麵上,韋羅偵探是伊波利特·弗維爾害死的,實際上,是那個策劃,唆使並手把手讓弗維爾幹的。同樣,表麵上,弗維爾是先毒死兒子,然後自殺的,瑪麗·安娜和加斯通·索弗朗也都是自殺的,其實,是那人要他們死,逼他們自殺,並向他們提供了自殺的辦法。總監先生,這就是那人的手法,那人就是這樣一個家夥。”
他壓低聲音,似乎感到恐懼,說道:
“我一生也算見過不少世麵了。但我承認,我還從未碰到過比他更可怕,更能幹,頭腦更敏銳的人。”
在座的人聽到他的話都激動了起來。仿佛大家真的看到了那個隱形人。大家已經想象出他的模樣,都在等他出現。堂路易兩次轉身向門,側耳傾聽,這樣的動作好像表明了那人正往這裏走來。
“不管他是親自動手還是讓人動手,隻要司法機關逮住他,自然會弄明白……”
“總監先生,司法機關會碰釘子!像他那樣的人,早把什麼事情都預見到了,甚至被捕,甚至指控他的罪名。所以,你們隻能在道義上指責他,因為你們沒有物證。”
“那麼……?”
“那麼,總監先生,我認為應當把他的解釋看作是合情合理的,我們應該相信他,最要緊的是了解他。以後——要不了多久——你們就能揭掉他的假麵具了。”
總監先生繼續繞桌子踱步。德·阿斯特裏尼亞克少校打量著佩雷納,暗暗讚歎他的冷靜。公證人和使館秘書似乎十分激動,確實,再也沒有比此刻占據他們頭腦的想法更讓人震驚的事情了。可惡的凶犯即將會出現在他們麵前嗎?
“安靜!”警察總監停下來,說道。
有人穿過候見室。
有人敲門。
“請進!”
接待員進來了,手裏舉著一個托盤。
一封信放在托盤裏,還有一張來訪登記表,登記著來訪人的姓名和來訪目的。
德斯馬利翁先生快步走過去。
正要伸手拿登記表時,他遲疑了一下。一臉蒼白,接著,他立即下了決心:
“啊!”他叫了一聲,身子一震。
他扭頭看了看堂路易,思考了一會,然後拿了信,問接待員:
“那人來了嗎?”
“在候見室,總監先生。”
“我一搖鈴,你就引他進來。”
接著接待員走了出去。
德斯馬利翁先生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前。堂路易又一次與他的目光相遇,發現他眼神慌亂。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警察總監毅然決然地拆開信,展開信紙,念了起來。
大家都注意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注意他臉上流露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佩雷納的預言是否會得到驗證?有沒有第五個繼承人前來要求他的權利?
德斯馬利翁先生念了開頭幾行,就抬起頭,對堂路易低聲說道:
“先生,你說得對,這人的確是來要求他的權利的。”
“總監先生,他是誰?”堂路易忍不住問道。
德斯馬利翁先生沒有回答,他匆匆把信看完。然後又從頭開始,慢慢細讀,琢磨每一句話的意思。最後,他大聲念道:
總監先生:我收到一封信,偶然得知羅素家族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繼承人。隻是到今天我才收集到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證件材料,並得以在最後一刻,衝破重重意想不到的阻礙,派當事者本人給您送上,這件事情與我無關,我隻是偶然介入,我隻希望置身事外,並不妨礙別人的秘密。因此,我認為不必在這封信上簽名,敬請總監先生原諒。
因此,事件的發展完全驗證了堂路易·佩雷納的預見,他沒有看錯。有一個人在指定的時刻上門來了,並及時提出了要求。這種分秒不差的方式奇怪地使人想起貫穿全案的機械般的精確。
現在隻剩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尚未露麵,可能有權繼承莫寧頓遺產,因此也是犯下五六樁謀殺案的家夥究竟是誰?此時他在隔壁等待接見,一堵牆擋住了大家的視線。他馬上就要進來了,大家就要見到他,認識他了。
突然鈴鐺響了起來。
以後便是焦灼不安的幾秒鍾。真是件奇怪的事,德斯馬利翁先生一直盯著佩雷納。佩雷納表麵十分鎮定,其實內心忐忑不安,很不自在。
門被推開了。
接待員退到邊上,讓一個人進來。
進來的竟然是弗洛朗斯·勒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