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派你去的?”馬澤魯問。
“院長嬤嬤。”
“院長嬤嬤?”
“是的。診所還附設了一家療養院,由一些修女管理。”
“能見見院長嬤嬤嗎?”
“當然可以,隻是現在院長嬤嬤出去了。”
“她什麼時候回來?”
“嗬!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仆人把他們領進候診室。他們在裏麵待了一個多鍾頭,十分納悶:這個修女卷進來是什麼意思呢?她在裏麵扮演什麼角色?
一會就進來了一些人,他們被仆人領到正在治療的病人身邊。有一些人出去了,還有一些修女不聲不響地來來去去,也有一些穿白大褂的護士在忙忙碌碌。
“我們別在這兒幹等了,老板。”馬澤魯低聲道。
“你有什麼急事?親愛的人在喚你嗎?”
“我們在這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我們不會浪費時間的。五點鍾總監才開會呢。”
“嗯?您說什麼,老板?這不是真話!您並沒有參加會議的打算……”
“為什麼沒有?”
“怎麼!那張逮捕證……”
“逮捕證?一張廢紙……”
“您要迫使司法機關采取行動,那張廢紙就會變成事實。您的出席會被看作挑釁……”
“那我的缺席就會被看作供認了,一個繼承了兩億元遺產的人在得到好處的一天是不會躲藏的。因此,我肯定會出席會議的,要不然,我就會失去權力。我必須去。”
“老板……”
一聲悶響忽然飄蕩在他們的耳邊,緊跟著,一個正在穿過候診室的護士開始跑起來,掀起一張門簾,便跑進去不見了。
堂路易猶豫著站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遲疑了四五秒鍾,猛一下也跑起來,衝進那道門簾,順著走廊,來到一張包皮的大門口。那扇大門似乎剛剛關上。他伸出顫抖的手,傻傻地在門四周試了幾下,都沒推開,又耽誤了幾秒鍾。
當他終於把門推開,來到一道樓梯底下。上不上?右邊,還是這道樓梯,通向地下室。他走了下去,進了一間廚房,他抓住一個廚娘,狂怒地問道:
“有一個護士,剛從這兒跑出去,你看到了嗎?”
“熱爾熱呂德小姐?新來的……”
“是……是……快說……她去了上麵……”
“誰?”
“啊!媽的!快告訴我她從哪裏走了?”
“這裏……這個門……”
堂路易拔腿就跑,衝過一個小門廳,來到外麵,泰爾納大道。
“真是一場賽跑!好家夥!”馬澤魯叫道,也追了過來。
堂路易觀察著大道的四周。在附近一個小廣場,聖費達南廣場上,一輛公共汽車正在起動。
“她在上麵。”他肯定道,“這一次,我可不會放她跑了。”
他叫了一輛出租汽車。
“司機,快跟著前麵那輛公共汽車,不要離太近,隔五十米遠。”
馬澤魯對他說:
“是弗洛朗斯·勒瓦瑟嗎?”
“是的。”
“她真是個狠心的女人。”馬澤魯低聲抱怨道。
突然,他又激烈地說:
“可是,老板,您就沒有看出什麼?真的,這一點,我們可不是瞎子!”
堂路易沒有回答。
“可是,老板,弗洛朗斯·勒瓦瑟出現在這家診所,可以明確地證明,她就是那個命令仆人把威脅您的信送給我的人。再也不用懷疑了!是弗洛朗斯·勒瓦瑟操縱整個案件!這一點,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樣的!十天來,您也許出於愛戀,盡管種種證據都指控她有罪,可您還是認為她是無辜的。但今天,事實終於擺在您眼前。我感覺到了,我堅信這點。我沒弄錯,老板,對吧?您看清楚了吧?”
這一次,堂路易並沒有反駁他的觀點。他虎著臉,兩眼冷冷地監視著公共汽車。這時,公共汽車在奧斯曼大道拐角上停住了。
“快!”他對司機吼道。
那個年輕姑娘下了車。她穿著護士的白大褂,很容易認出是弗洛朗斯·勒瓦瑟。她環顧四周,似乎想看看有沒有人跟蹤,然後她上了一輛汽車,駛過奧斯曼大道,又駛上佩皮尼耶爾街,一直來到聖拉紮爾火車站。
遠遠地,堂路易看見她登上通往羅馬候車室的樓梯,又看到她出現在車站大廳盡頭的售票窗口前。
“快去,馬澤魯,”他說,“拿著你保安局的證件,問售票員剛才賣出的票是去哪兒的。快,趁這會兒窗口還沒人。”
馬澤魯立即去了,問過售票員之後,回來說:
“二等車廂的,去魯昂。”
“你也買一張。”
馬澤魯照辦了。他們查詢了車次,知道馬上有一列快車要開了。他們趕到月台上,看見弗洛朗斯進了列車中部一個車廂。
列車一聲長鳴。
“趕緊上車吧。”堂路易盡量藏起身子,對馬澤魯說,“到魯昂後給我發個電報。晚上我會趕過去跟你會合,尤其要睜大眼睛,別叫她從你手指縫裏溜走了。她是很狡猾的,你知道。”
“可是,老板,您為什麼不一起走呢?最好還是……”
“不行,到魯昂後有很多事要幹。我隻能晚上趕過去,下午五點署裏還要召開會議。”
“您一定要出席會議?”
“是的。去吧,上車。”
堂路易把他推上尾部一個車廂。列車啟動了,很快就開進隧道不見了。
在一間候車室堂路易找了條長凳坐下,假裝在看報紙,在那待了兩小時,其實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裏又一次冒出老是糾纏他的頑念,隻是這一次是多麼清晰:“弗洛朗斯是罪犯嗎?”
下午五點,德斯馬利翁先生辦公室的門準時打開了,然後迎來了少校德·阿斯特裏尼亞克伯爵,公證人勒佩蒂依先生和美國大使館的秘書。這時,有一個人進了接待員的候見室,遞上名片。
接待員掃了一眼名片,立即回頭望了一望在一邊談話的一群人,又問新來者;
“先生沒有通知?”
“用不著。請去通報,堂路易·佩雷納到了。”
那群人好像觸了電似的,其中一個走上前來,他就是副局長韋貝爾。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番,好像一直看到了對方的心裏,堂路易友好地笑笑,韋貝爾鐵青著臉,嘴唇抽搐著,看得出他在努力克製自己。
他身邊除了兩個記者,還有四個保安局的警探。
“天呐!這些人都是來對付我的。”堂路易想道,“不過,看他們吃驚的樣子,證明他們認為我不敢來。他們會抓我嗎?”
韋貝爾沒有動,不過他的臉上還是露出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說:“好家夥,終於把你逮著了,這次看你往哪跑。”
接待員走回來,一句話也沒說,給堂路易指了指路。
堂路易畢恭畢敬地從韋見麵前走過,又友好地向各位警探致意,然後走了進去。
少校德·阿斯特裏尼亞克伯爵立即伸出手,迎了上來,表明任何流言都沒有損害他對外籍軍團戰士佩雷納的尊重。不過警察總監的克製態度是意味深長的。他一邊翻閱文件,一邊與使館秘書和公證人小聲談話,並未起身迎接。
堂路易心想:
“亞森·羅賓,今天這裏有人會亮出手銬。倘若銬的不是真正的罪犯,就是你這可憐的老夥計。不必細說……”
他回憶起案子開頭時,他在弗維爾公館的工作室,麵對著總監和法官,倘若不讓司法機關找到罪犯,自己就有可能立即被捕。因此,從頭至尾,他都不得不一邊與看不見的敵人作鬥爭,一邊遭受著司法機關的不斷威脅,隻有他取得勝利,才能保護自己的安全。別人不斷地攻擊他,時刻處於危險之中,相繼卷入瑪麗·安娜和索弗朗的漩渦之中。那兩個無辜的人做了殘酷無情的戰爭法則的祭品。到頭來,他是與真正的敵人短兵相接,還是在決定性的一刻倒下?
他愉快地搓著雙手,使得德斯馬利翁先生忍不住望望他。堂路易滿麵春風,一副樂滋滋地準備迎接更大喜事的模樣。
警察總監一直沒有出聲,好像在思考著這可惡的家夥在為什麼事高興。然後他又翻閱文件,到未了,他才開口道:
“諸位,我們兩個月後,在此再度聚會,決議有關柯斯莫·莫寧頓遺囑的事情。秘魯公使館的專員卡塞雷斯先生沒來。我剛收到他從意大利發來的一封電報。從電報上看,卡塞雷斯先生患了病,相當厲害。再說,也並不是非要他出席不可。所以,該到的人都到了……隻可惜缺了那些人,那些本該由本次會議認可其權利的人,也就是說,柯斯莫·莫寧頓的繼承人。”
“總監先生,還缺了一個人。”
德斯馬利翁先生抬起頭來。剛才說話的是堂路易。總監猶豫一下,接著決定問他,說:
“誰?這個人是誰?”
“殺死莫寧頓的繼承人的凶手。”
這一次,堂路易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盡管在場的人對他都有些抵觸情緒,他還是迫使他們重視在場的自己,並接受自己的影響。他必須慢慢地引導大家與自己展開討論,就像與一個說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的人展開討論一樣。因為那些事是可能的,因為他已經說了出來。
“總監先生,”他說,“能允許我說一些與現在的形勢不合的事實嗎?絮謝大道爆炸事件之後,我們有過一次交談,並且得出了合情合理的結論,這些事實,就是那結論的下文。”
德斯馬利翁先生沒有說話。堂路易明白,他可以說了,於是開口說道:
“總監先生,我要說的話很簡短。之所以簡短,有兩個原因。首先,是因為我們已經掌握了弗維爾工程師的供認書,知道他在此案中扮演了一個可惡的角色;其次,是因為餘下的情況看上去雖很複雜,其實卻很簡單。總監先生,您在走出絮謝大道那座被炸壞的公館時,‘伊波利特·弗維爾的供認裏隻字不提柯斯莫·莫寧頓的遺產,這怎麼解釋呢?’這句話就完全概括了餘下的問題。”
“總監先生,全部問題就在於,伊波利特·弗維爾根本就不知道遺產的事情。加斯通·索弗朗向我講敘他的辛酸故事時,也隻字未提遺產,那是因為遺產在他的故事裏沒有占據任何位置。在這些事件發生之前,他和瑪麗·安娜,和弗洛朗斯·勒瓦瑟一樣,都不知道遺產的事兒。”
“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報複,僅僅是報複驅使伊波利特·弗維爾那麼幹的。不然,他為什麼要幹,那麼幹難道他可以正正當當地得到柯斯莫·莫寧頓的兩億元遺產?再說,如果他想得到那筆錢,也不會一開始就自殺。”
“因此,有一點可以肯定:遺產絲毫沒有影響伊波利特·弗維爾的行為和決定。然而,柯斯莫·莫寧頓、伊波利特·弗維爾、埃德蒙·弗維爾、瑪麗·安娜·弗維爾和加斯通·索弗朗相繼死去,依照不可改變的規律,仿佛是有人順著次序把他們幹掉,好把莫寧頓的遺產奪到手似的!先是財產的持有者,然後是他在遺囑中指定的受遺贈者。我再說一遍,他們死的順序,就是遺囑中規定的領受遺產者的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