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您救出去。”他說。
蒙代伊抓住他的手腕。
“我們一塊兒分。”他喃喃道。
“好的。我們一塊兒分。”
“發誓。”
“我發誓。隻是我想先知道這些鈔票的價值，它們是真的嗎？”
“不是。”
“那麼它們是假的啦？”
“不是。”
“您看他已經發譫妄了，老板。”
“設法幫我找一瓶沒動過的酒，他有些口渴。”
就在貝爾納丹去廢墟中找酒時，羅賓朝蒙代伊俯下身去。
“它們是真的，”他說，“隻不過不是法蘭西銀行發行的，對吧？”
“是的。”蒙代伊說，“是德國最高參謀部製造的，好像是克隆波林茲的主意。”
“他們的專家弄到了完全相同的紙啦？”
“是的。”
當然啦！羅賓發現了這個陰謀的可怕之處。他很有眼光，用一隻手遮在眼前。它是這樣地簡單，這樣殘忍地不擇手段……德國人想要毀掉法國，早在戰前就印製了與真的一樣的鈔票……成箱的鈔票在侵略者的護送下裝上了軍用貨車……然後是馬恩省的慘敗、蘭斯戰役……不得不邊戰邊後撤，而且還受到了來自右翼的威脅。德國人把這批財富藏在了一個既隱蔽又保險的地方……然後是再取回它們的無望的努力……在一九一七年他們對馬爾克的進攻，向埃納河的推進，為了減少人們對蘭斯的關注，第三軍團的無望的嚐試……德軍總參謀部的這一戰略終於被揭露了出來……成千上萬的死者，在香檳酒的土地上腐爛變質，為了再奪回留在那裏的威力強大的秘密武器……如果德國人能夠利用它的航空力量和這浸滿毒汁的鈔票侵占整個法國，那將會出現破產、毀滅……法郎會變成水……市場會倒閉，所有供給全都會變成不可能，人民會越來越恐慌，又會回到以貨易貨的年代……而這受詛咒的錢就在這裏……在行將死去的蒙代伊的身後……而這場遊戲的贏家，再一次屬於他，俠盜亞森·羅賓！
當然，現在許多問題還沒有答案。毫無疑問，人們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德國人沒再印製其它鈔票，也許是因為克隆波林茲的星已經變白了……也許是因為原材料缺乏……但是羅賓知道最基本的東西，他就要高興驕傲地暈過去了。因為這是最後一次戰役，他要獲勝，獨自一人威風凜凜地在地底下獲勝。
貝爾納丹回來了，帶來了一瓶酒。羅賓小心地打斷瓶頸，然後把酒一點點地倒進了蒙代伊的口中，後者好像恢複了一點體力。
“您是怎麼知道德國人的這個秘密的？”
“通過庫塞爾，當他們的部隊在馬恩河戰役之後開始撤退時……他們征用了十多個老百姓來砌牆。庫塞爾，那時已經退役，所以也在其中了。之後，他們把這些人全都槍殺了，以保證沒有任何人會說出去。可是庫塞爾，本來也是要死的，卻被他成功地逃脫了。”
羅賓記起他在庫塞爾身上看到的傷疤，蒙代伊繼續說著：
“庫塞爾戰前為我做事，當我負傷後，在醫院裏十分偶然地見到了他，他正在那裏接受治療。他向我談及他的奇遇，講述了他那令人震驚的建議，因為他會說一點德語，而且為了向我證明他沒有說謊，他還給了我一張五十法郎的鈔票。那是他從一隻在搬運時被摔破的箱子裏抽出來的，這張鈔票，就成了我的護身符……我總是把它放在手邊。”
“就像是發財的希望一樣？”羅賓說道。
“是的。我甚至花費好大力氣去清洗它，然後把它熨平，讓它像新的一樣，因為原本它就又髒又皺。我如此認真地拿著它！……當我得知警方要去我家搜查時，我擔心他們會發現它，然後向我發問，於是我就叫庫塞爾去把它取了出來……”
“當他放恐嚇信時，他還幹了這件事。”
“啊！您知道……是的。隻有這樣，我才能放得下心來。”
“那麼後來呢？”
“後來，我們一心一意地等著戰爭結束。庫塞爾知道我娶了蒙科爾內的孫女，以為我總有一天會成為城堡的主人。我向他透露了遺囑的大概內容。一想到財富即將與我們擦肩而過，他就氣得發瘋。是他出主意讓我的妻子頂替伊莎貝爾的，也是他想要幹掉多夏安兄弟們的，因為他們作為證人，將會毀掉我們的計劃的。”
“但您為什麼要殺掉他呢？”
“你知道，有些秘密是不能讓兩個人同時知道的，這也正是他的想法。最好的證明就是：他沒有告訴我牆壁裏裝了炸藥……但是您，你們會救我的，是吧？您會幫助我恢複起來。我並沒有什麼……我隻是有點頭昏。有東西砸了我的腦袋……我們一起分……我們三個人一起分……”
他的手在身邊摸著，摸到了鈔票之後，就慢慢地把它抓住了。
“每個人一億。”他低聲咕噥著，“這足夠了……這是說定的……跟庫塞爾……我們應該把剩下的全部燒掉……”
他猛地一陣驚慌，直起了身子，看著扶著他的這兩個人。
“一定要把剩下的燒掉。”他以十分堅定的口氣說道，“為了讓我們所擁有的保值……所有這些鈔票……因為太多了……我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他的話有點講不下去了。
“幫我一下。”他接著說，“隻要我們把它全部燒光……”
他的眼睛慢慢閉上了，然後往後倒了下去，他握在胸前的手還死死抓著一把鈔票。
“……做人多可憐呀。”他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然後他的嘴唇嚅動著，再也沒有吐出一個聲音來，他耳朵裏滲出的血越來越多了。
“腦顱破裂。”羅賓說道。
“我也許應該去找急救的人。”
“沒用了。幾分鍾之內，他就會死去。現在還有更緊要的事要做呢。”
他指了指那一堆箱子。
“我們要把它們全部毀掉，而且馬上進行。”
“這是真的，老板？我們不是每人可以留下一億嗎？”
羅賓猛地站了起來。
“什麼？昏了頭了，你也一樣！一百萬也不行，五十法郎也不行。”
羅賓搖晃著貝爾納丹的肩膀。
“你清醒一下，我的好人。這錢上沾滿了鮮血，你懂嗎？你懂嗎？無論如何，它們都應該被毀掉。”
“可是……”
“沒有可是，法蘭西是第一位的！你看到的這幾百億就是瞄準她的武器。那麼，我們應該讓這武器消失。如果我們留下哪怕這些鈔票中的一張，我們就成了她敵人的同謀。這是很清楚的，我們馬上開始行動吧。不要感覺遺憾，你聽到了嗎？沒有遺憾……然後，你去想吧。現在，你可以娶貝阿特裏斯，這是絕無問題的。很明顯，她的丈夫在一次事故中死掉了。調查不會很深入的。人們隻是想，這些箱子裏裝的是什麼東西，但是誰也不會猜出來。”
“可是，我是說：煙，老板。”
“煙？什麼煙？啊！那上麵一直往外冒的煙，從通氣煙囪那裏？你盡管放心吧，這個時候人們都睡著了。而且蒙代伊完全有權燒那些部隊留下來的垃圾，他是在自己家中。也可以說你是在你自己的家中。幸福的小夥子，因為現在貝阿特裏斯繼承了這裏的一切！至於地產……盡管它現在破爛不堪……幾年之後還是會有豐厚的收入的。然後你再恢複香檳酒的生產和經營，這就足夠啦。相信我，貝爾納丹，你生來不是過我這種生活的，想想你的兒子吧。”
“香檳酒。”貝爾納丹說，“不！這會使我們想起許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麼，你們就把它們全部賣掉，再去別的地方定居。對，你們可以去非洲，那裏會有前途的。我在那裏還有些朋友，他們會非常樂意幫助你們的。說完了嗎？……那麼，咱們動手幹吧。”
他們把蒙代伊的屍體搬到長廊裏，然後動手幹了起來，壁爐一直燒到早晨。當他們在天亮後露麵時，雖然又髒又累，但是心裏是踏實的。羅賓停下來，當他看著初升的太陽、初春的嫩芽和開始將戰爭遺留的痕跡抹去的小草時，一隻公雞在遠處啼了起來。
“呂西安，”羅賓咕噥著，“現在開始就讓我叫你呂西安吧。貝爾納丹留在了下麵……呂西安，你幾小時之後就會見到她了，請代我告訴她……”
他思索著，傷感的神情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不，什麼也不要對她說。”
於是，他們步伐一致地走向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