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謠言(2 / 2)

籬笆看著他無賴的嘴臉,實在不知如何應對才好。她雖喜好讀書,涉獵的卻都是些四書五經等正統書籍,從沒有隻言片語教她如何取悅與人。這秦王表麵看簡直就是個聲色犬馬的主,偏生他還要在自己這裏證明一番,如今見他根骨分明的右手又撫上了天青色長衫的盤龍雲錦扣,平滑而健碩的胸膛若隱若現,籬笆隻覺喉間幹澀,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便想起前日收到的第一封密函。心一橫,幹幹脆脆地跪了下去。

秦王眉一挑。每次她如此鄭重其事地下跪,定然是有所求。上次便是求了幾月的清閑。這次莫非又想蒙混幾月?

“殿下是為鳳身傳言而來的吧?成奚不才,願為殿下分憂。”

“哦?”秦王沒有想到她居然會主動開口提起,眸中不禁暗了暗。

籬笆也不敢抬頭,娓娓說道:“如今街頭巷尾皆是真鳳之身現於秦王府中的謠言。殿下隻知駁斥、遣奴,卻不查謠言出處。如此謠言會如野草一樣,即便焚燒,遇東風便發芽,到時來勢隻會愈加凶猛。”

“嗬。”秦王臉上顯出一絲興味。“說下去。”

“成奚鬥膽,敢問殿下是不想查,還是不敢查?”籬笆猛地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是的,她不信。一個不理廟堂正事的閑散親王,怎會故意按下左丞相的罪證不發?一個整日流連花叢的紈絝子弟,怎會刻意壓製自己的雄才韜略?就連秦王府書房都取名“束書閣”,可那其中講謀略合縱的《金湯借著十二籌》、《草廬經略》,卻似多年前被翻過無數次,洇染了太多指尖的汗液一般,紙張輕薄發脆。這樣的人,不是避,便是潛。

他若不來,也便罷了。既然來了——籬笆此刻感覺到自己周身血液逆行,手腳冰冷如鐵——那也隻有按照安王府的指令行事。

“你好大的膽子!”秦王收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麵色薄怒。“你是蕭貴妃的人——妄想挑撥本王與太子的關係?別以為本王不敢動你!”

籬笆心念一動,是這個道理。她是和樂公主派來的,便該理所當然是蕭貴妃一脈的。但他不敢去查這個謠言,竟然存了這個心思。也是,如今右丞相一黨因貪墨一案受到重挫,他敏銳地便覺得這是依然安坐東宮的太子的手段。——或者,即使太子不知情,也是為太子順利登基的清道夫所為。安王府讓她在此刻把水攪渾,竟是存了讓幾位皇子慘鬥的心思……

籬笆鼻尖已經沁了一層汗珠。盤旋在鼻間的,是上好的蜜煉沉香,正從鎏金瑞獸紋香爐的鏤空中緩緩飄散。

窗外枯瘦的枝椏被疾風折斷,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與凝重。秦王手指用力鉗住她的下顎,迫她與他對視。恍惚間似又回到了公主府初見的一刻,隻是他不複陽光,眼如深潭;她也不再羞怯,坦然回視。

對視良久,秦王眼色略有鬆動,最終還是放下手,盤腿坐在地上。因籬笆身子陰寒,初雪便在地上鋪了整塊的氈毯,雖有些浮灰,籬笆也隨他去了。

“我也管你是不是蕭貴妃的人了——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他們都惦記著那把龍椅呢。眼見著父皇再痛恨某些權臣,卻不得不虛與委蛇;再喜愛哪位皇子,都不敢與之親近。那些得寵的妃嬪,前一日還活潑潑地在眾人麵前談笑風生,後一日便成了冰冷的屍首,父皇卻投鼠忌器,無法懲治元凶。那把純金打製的龍椅,坐著也定是冰冷乏味,有什麼好的?”

他臉色頹然,似在問身側的籬笆,又似在自言自語。籬笆見他虛靠過來,頭鬆鬆地枕在自己肩頭之上,好似一個無助的孩童般的。

“成奚……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他突然轉了語氣。“長相不像,神情卻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