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2 / 2)

在這裏,我又想起了啟宏多年前給我看過的“集句”。說實在話,“集句”雖屬遊戲文字,但若非對古人詩作讀得精熟,融會貫通,也無法“集”得起來。顯然,啟宏胸有詩書,爛熟於心,便能順手拈來,集腋成裘,別饒佳趣。在《燕雲居詩》裏,他用典恰當,疏密有度,有雅馴之妙,無“掉書”之嫌。而在古體詩《古意》一篇中,他甚至敢於把漢樂府、古詩十九首、陶詩、唐詩、宋詞、元曲中許多句子,撮其佳韻,熔於一爐,含英咀華,以“古意”表達自己對現實的新感受。這一切,說明了他根基深厚,所以既能表達現代人的思想感情,又能繼承我國詩詞的傳統,蘊涵深遠的意境。

啟宏是我國著名的劇作家,他寫了多部被人傳誦的劇本,像《南唐遺事》、《李白》、《沈園夢》、《知己》等等。這些劇作,取材於曆史人物,但和別的曆史劇不同的是,他的劇本,全都流注著詩意。它們是戲,卻又是詩。“戲中有詩”,這一點,正是啟宏劇作鮮明的特色。在演出中,觀眾分明可以感受到在戲劇矛盾衝突中包孕著詩心,分明可以感受到劇作家的詩人氣質。而現在,我細讀了《燕雲居詩》,發現有些詩章,在抒情中突現作者內心的矛盾衝突,這又近於戲劇性的寫法了。像《茶餘偶成》:“少小乖張老大狂,人間百味半親嚐;追思談笑成佳趣,一入毫端便斷腸。”其間詩人的心路曆程,進展何等曲折;喜怒哀樂,對比何等強烈!當然,這裏沒有戲劇的場景,但作者內心戲劇性的變化,又使我感受到啟宏的許多詩作,具有“詩中有戲”的韻味。

我和啟宏都畢業於中山大學中文係,同受業於王季思教授門下。我比他癡長幾歲。當時,我作為青年“教師”,曾和同學們一起到虎門公社,參加勞動鍛煉,一起摸爬滾打;也曾在講台上,向同學們胡謅些自己對古代戲曲的學習心得。啟宏畢業後,分配到北京工作,勞燕分飛,我們聯係的機會就不多了。由於我長期在季思師身邊工作學習,知道他老人家一直惦念和器重從事戲劇作的郭啟宏同學,以及從事戲劇文物研究的黃竹三同學。他常向研究生們提起,要好好向這兩位在戲劇領域上作出貢獻的校友學習,學習他們落地生根和鍥而不舍的精神。後來,季思師仙逝,啟宏回校奔喪,在追悼會上,他和我相擁而泣,我為他對老師那份感恩之心和真摯之情,深深感動。前幾年,竹三同學七十大壽,我們得以在臨汾歡聚一堂。執手相看,彼此均已兩鬢添霜了。回首前塵,感觸良多,我們也都記起了季思師的教導,彼此相互勖勉。那幾天,我們一起遊覽,一路嘯吟,師兄弟之間,享受著校友情誼的溫馨。

以前,我雖知道啟宏能詩,但隻有讀了《燕雲居詩》及其長短句,才真正了解他在詩歌創作方麵的造詣,也理解了他能在戲劇創作方麵,取得如此卓越成就的原因。母校師友,每為啟宏的成就感到自豪。最近聽竹三說,啟宏創作了《知己》一劇,劇壇反響強烈,但他似也累倒了。我一麵為他高興,一麵也有點擔心。我深知,戲劇創作,需要對角色全程投入,極易興奮乃至亢奮。以他的詩人氣質,感情精神的損耗,腦力勞動的艱辛,實在可想而知。

讀罷《燕雲居詩》及長短句,夜已深,我不禁走到陽台上,遙望北方,意往神馳,啟宏的身影和我們幾次短促相聚的情景,宛然在目。臨毫之際,深深祝願他佳作迭出,更希望他注意健康,為中國劇壇珍重,為母校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