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手吧!強盜進來了怎麼辦啊!”
“那種誇張的事情,誰會進來這種地方啊!”
“咿啊啊啊啊!”
“這次又怎麼啦!”
“是蛾!
蛾飛進來了!這是什麼玩意,好大!槍……!在哪裏?完了,這個國家不能帶槍進來——”【YJ:請用殺蟲劑……】
少女無視狼狽不堪的葉,拎起手提包掄過頭頂,以看起來在美國超級棒球聯賽中也能使用的揮擊,將飛蛾掃出屋外。
“你、這、家、夥!那個包可是我的私有財產!咿啊啊啊啊、鱗粉!鱗粉都沾到包上了!用一千二百刀買的包沾到了鱗粉!”
“認真看看的話,真髒呢這房間!掃過地沒有?掃把呢?啊啊真是的,外麵的那東西就可以了!”
少女旁若無人地看了一圈後門、盥洗室等地方,然後從屋外拿了把竹箒回來。
“喂、喂,少自作主張了!現在馬上給我出去!啊、喂,別掃起地來!說到底你到底是誰啊!喂,聽人說話啊!語言不通嗎?這裏,我的家,你的家,這裏,不是”
葉拚命地打著手勢,少女終於轉過身。看到手中那把掃箒,葉不禁後退,一記媲美剛才那下的揮擊在腦海中揮過。
“暴、暴力,不要。我,不是,敵人。”
“普通的日語就聽得懂了”
少女鼓起了臉頰。
“這、這樣啊,那就好。這樣的話,首先表明一下各自的來曆如何?你到底是誰?”
“濱門陸,住在隔壁的人。”
少女這樣說著,臉上莞然一笑。認真看看的話,那頭短發似乎有點卷,到處都有點翹起來。年齡大概與葉相同,沒有上過粧的肌膚充滿活力,身材如運動選手般均勻有致。
因意料外的友好態度而迷惑中的葉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沙藤——慢著,報上本名不太妙。對了,就叫我‘博士’好了,因為這是我慣用的外號。”
“為什麼說本名不妙?”
“這是私人的情況。——既然自我介紹做完了,首先我要求解除武裝。”
葉指著箒把說道。陸點了點頭,如葉字麵所說的那樣,啪的鬆開了手。
作為麵對未知威脅的交涉的第一步,進行得非常順利。
“好。那麼接下來可以讓我聽一下你那邊的要求嗎?”
“陸的要求?”
島民的生態有一點搞清楚了,這個地方的雌性會用自己的名字來稱呼自己。
“沒錯,雙方不是應該一項一項地給出自己的要求,建立起信任關係嗎?這是在與把自己反鎖起來的犯人的交涉術裏也會使用的手法,調教猴子也是這種方法喔。”
“猴子?”
“一種比喻而已。總之,坐下吧。被高個子的女人俯視下來的感覺在曼哈頓時就已經受夠了。那麼,要求是什麼?”
陸老實地原地坐下,葉也麵對麵坐下來。
“要求什麼的,就是像一開始說的那樣啊,都這麼晚了就不要那麼吵鬧,會給附近的人添麻煩的。”
“對噪音的不滿嗎。明白了,會妥善處理的。”
“啊,還有就是,在這裏住的話,打掃一下總要吧?”
“等等,下麵輪到我提出要求。”
“真麻煩……”
“現在馬上從這裏離開。這裏是我的家,並沒有允許過你進來。如果是在美國的話,這種情況下你被開槍打了也不能有怨言。”
“這裏不是美國,而是衝繩。接下來是我咯?打掃一下吧。”
“無視這邊的要求然後提出下個要求嗎,看來你還沒有理解規則啊。聽好了,我提出要求,你接受要求,之後再到你……”
葉用上各種肢體語言來說明。第一次跟智能程度如此低的人解釋事情,不過把對方想成是貓啊狗啊的話,嘛應該也能行得通。
聽了一陣子解說之後,陸一副聽厭了的樣子歎了口氣。
“真是個怪人……”
“什—!誰是怪人?我可是沒做過哪怕一個奇怪的舉動喔!突然闖入別人家中的人沒有資格這樣說!”
“行了行了,說到這份上走就是了。”
“別做出一副嫌麻煩的表情!嫌麻煩的可是我這邊!”
陸站了起來,本以為她要走出去,卻緊緊盯著葉的臉。
“你今年幾歲?”
“第一次見麵就問年齡還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不過跟你說禮儀的事情隻是浪費時間而已。下個月我就十六歲了,那怎麼了?”
“哇,是同年?還以為是比我小呢。”
“這樣啊,真是個徹頭徹尾沒禮貌的家夥。”
“要轉到哪間學校?嘉手納高中的話,就和陸一樣了哦。”
有什麼值得開心似的,少女的雙眼閃耀出光輝。
“轉校?啊啊——”
這種誤會還真是久違了,在美國也是,初次見麵的話,對方也會因為自己的外表與年齡而經常誤認為自己是高中生。
“我不用上高中,因為已經畢業了。順便一說,大學的話也老早就完成了博士生的課程,而且是好幾個學科的呢。”
“……?”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少女的臉寫滿這種表情。
葉哼地笑了一聲,大概隻用語言的話還不能讓凡人理解自己的事吧。葉把手伸進包裏,一邊“嗚……”的害怕著蛾的鱗粉,一邊從裏麵抽出塞在包裏麵的夾克。
“位於賓夕法尼亞州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史上最年輕的教授,同時也是美利堅合眾國政府公認的軍事顧問與國家機關的顧問,留下無數功績的天才——”
那是一件黑色為基調的美國海軍晚禮服,手沒有穿進袖子裏就這樣披在肩上,上麵雜亂地掛著不止十個的勳章。
“至今已經拯救過許多國家的危機,接下來便是要拯救世界的危機的英雄、沙藤葉,也就是我本人。”
葉雙臂在胸前交叉,抿嘴一笑。【YJ:有人想起岡部倫太郎了麼?】
陸一臉傻掉的樣子呆呆地愣在那裏。
“……”
“失敬了。把剛才說的名字忘掉吧,叫我‘博士’——Doku就可以了。”
“……”
“我為了完成某篇論文,不得不寄身於一個安靜的環境,這就是我來到這座島的理由。所以我不想任何人打擾我的私生活,明白了嗎?”
“唔、嗯。”
點完頭之後,陸皺起了眉頭。
“然後呢,Doku到底要轉到哪間學校?”
“……之前說聽得懂日語其實是騙人的吧?”
似乎對於這座島的居民來說,葉的立場與地位在理解力範疇之外。葉隻好沮喪地將沒地方擺的夾克塞回包裏。
“不過,這些頭銜如今也是過去的光輝而已了……隻能讓人感到空虛呢。”
葉自嘲地笑了。
被稱為天才的過去也好,被謳歌為英雄的經曆也好,都已經全部舍棄了。
不對,與其說是舍棄,應該說是不由分說地被奪走才對吧——
“像你這樣的人看起來不像大學的老師啦。再怎麼說都好,那種話都信不是很蠢嗎?”
笑著那樣說的少女一臉這傻不傻樣。
“切,就是這樣才討厭沒有素養的小鬼頭。想和我談話的人,至少也得是取得碩士學位而且至少有三年以上工作的才是我想要的對象。啊啊可惡,夾克的袖子有點弄破了。”
“小鬼頭的話大家都是啦。——說到小鬼頭,你的家人呢?”
少女看了室內一圈,說道。
收拾好夾克之後,葉歎了口氣。明明想讓她快點出去,但這個住在隔壁的少女卻似乎希望進行多餘的對話。
“沒有什麼家人,這家裏就住我一個人。”
“欸?”
“有什麼需要這麼驚訝的。”
“呃,那麼……做飯之類的怎麼解決?”
“在你的眼中,別說天才了根本就當我是笨蛋吧。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會因為營養攝取問題而弄得不自由。”
說完,葉就從包裏拿出裝有營養劑的瓶子讓少女看。
陸似乎再一次吃驚了。為什麼她要用那種眼神盯著瓶子看,她吃驚的原因完全理解不了。
“這種東西不行了啦!不好好做點什麼東西吃的話!”
葉皺起了眉頭,實在沒理由讓毫不相幹的對自己的事多嘴到那種程度。雖說葉算是有耐性,但忍耐也是有界限的。
“我可沒打算過不止讓人非法入侵,最後還要連我的營養問題都讓人插手!夠了,現在馬上給我出去!很礙眼啊!”
“什麼,那種口氣!我可是在擔心耶!”
“我的天啊……我才不要你這種野蠻的小鬼頭來擔心!就算我要用充滿鐵鏽的蓮蓬頭洗澡,也不記得落魄到那種程度!我不打算讓哪個人來擔心我,因為沒有那種必要!更不會接受哪個人的幫助!”
“Yukusa-(少騙人)!【注:Yukusa-,衝繩方言】明明到剛才都還是用快哭的聲音大叫!”
“那、那個又不是在尋求什麼幫助!那隻是在歎息中接受自己的境遇而已!不給我節製點出去的話,我要動用武力趕你出去了!”
“什麼,想打一場嗎!”
“不、不準拿掃把!可、可惡,有槍的話……”
兩人互相盯著對方好一陣子——正確地來說應該是陸拿著掃箒進行著威嚇,葉則是被一步步逼到牆角這樣一個情景。
“哼!好啊,隨你的便吧,Fura-(笨蛋)!【注:Fura-,衝繩方言】”
扔下這句話後,陸翻過簷廊走出庭院。
終於肯出去了嗎——這樣放心下來的時間也隻有一瞬間而已,陸轉過身,向這邊微微一笑。意料之外的一擊,讓葉的胸口咚地響了一下。【YJ:來電了嗎→→】
“搞什麼……到現在才打算說歡迎的話嗎?算了,如果那邊能用友好的態度相迎的話,無禮的事情就睜隻眼閉隻眼也不是——”
“我可是說在前頭了哦,這間房子……會跑出來的哦。”
“誒?”
“呼哈哈哈哈!你就拚命地恐懼吧!陸現在就要去泡個睡覺去咯!”
“別說些多餘的事啊!多麼陰毒的家夥啊!我可是很纖細的啊!”
側眼看了看大叫起來的葉,一邊大笑著一邊跑著離開了。
少女一離開,整個起居室就被寂靜支配。
“呼、哼。跑出來,究竟什麼東西會跑出來嘛,以為我會相信這種不科學的東西嗎?那個笨——咿!”
房間的角落裏傳出一些響動,葉驚恐地縮起了肩膀。
不過是在地上滾動的營養劑的瓶子撞到牆上而已。
葉在鴉雀無聲的起居室裏站著不動,吞了一下口水。從天花板垂下來的螢光燈低聲發著“嗞嗞嗞”的聲音,忽明忽暗。半冷不熱的風從庭院吹了進來。
“……對、對了!不繼續寫論文不行了!畢竟是為了這個才到這種地方來!而且也好好睡過一覺了,精力充足得很!”
葉一邊大聲地用自言自語打破寂靜,一邊從包裏取出一捆紙片。紙片上已經寫滿密密麻麻的文章,葉用透明膠帶把這些都粘到起居室的牆壁上。
“沒有白板還真是不方便啊。”
比起名為PC的錄入工具,葉更喜歡手寫的文章,因為PC畫麵上能顯示出來的情報量有著它的極限。如果使用是模擬量的文字的話,就可以在空間容納得了的情況下將情報盡收眼底。在所屬的大學的私人房間裏,也是放著六麵白板。
首先貼在牆上的,是寫著用圓圈圈著的巨大的單詞的紙張。這些就是論文的主題。
上麵是如此寫著:
“破壞者(Demolisher)”——。
接著將其它紙張一張張地貼到牆上,一麵牆壁就被貼滿了。最後一張貼到了另一麵牆上。
這張紙上則是寫著一句帶有問號的英文。
“離世界的終結,還剩下多少時間?”——。
強調著毀滅的這樣一小段文字——很諷刺地,也招來了葉自身的毀滅。
“……”
張貼完目前為止完成好的那部分論文後,葉呼地歎了口氣。
離開住慣了的美國、來到這種鄉下地方,目的並非是來度假。當然也不是為了來中暑,或者與野蠻的鄰居爭吵。
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完成這篇論文。
“救得了世界的,世界上就隻有一個人……隻有眼前這個我而已。”
覆蓋整麵牆的紙片上,雜亂無章地寫滿了大量的文章與算式。但是,這樣還是不足夠。為了完成這篇論文,大概還要再多幾倍的理論與計算吧。
回想完自己的使命之後,正當葉要在白紙上繼續寫東西的時候。
“——噝!”
背後響起一聲奇怪的聲音。
回過頭看看庭院,卻發現沒有人在,可能隻是風聲而已吧。
然後這次是從家裏和室那邊傳過來聲音,葉縮了縮身子。
單純的房屋響動吧。——除此之外不會有其它的可能。
“……”
為了能集中精神完成論文而保持安靜,反而被細小的聲音吸引注意力。
家裏一時這邊一時那邊傳來聲音,有時則是從庭院那邊傳來,連昆蟲發出的沙沙的聲音,在葉聽起來也成了亡靈偷偷靠近時的腳步聲。
“……可惡啊啊啊!那個女人!留下那些多餘的話!一點都集中不了精神啊啊啊!”
承受巨大壓力的葉兩拳重重打在地板上。“很吵啊!”從隔壁的家裏傳來聽起來有耳熟的聲音。
“……好想回美國……”
在遠離賓夕法尼亞州的異國土地、嘉手納鎮上的生活,帶著強烈的思鄉情緒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