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內容(2 / 3)

○梅花引萬俟雅言曉風酸寫得寒氣凜凜,客中人更難為懷。

○踏莎行黃魯直臨水夭桃山穀雲:餘親書此詞,遺祝有道雲,諸樂伎雖有賞歎其詞,而未深解其義味者,故並奉寄,辭旨濃鬱。結二句雖近纖新,而辭旨亦自沉鬱有致。秦少遊霧失樓台冷齋夜話雲:少遊到郴州作此詞,東坡絕愛其尾兩句,自盡於扇曰,少遊已矣,雖萬人何贖。

按少遊坐黨籍,安置郴州。首一闋是寫在郴,望想玉堂天上,如桃源不可尋。而自己意緒無聊也。次闋言書難達意,自己同郴水自遠郴山,不能下瀟湘以向北流也。語意淒切,亦自蘊藉,玩味不盡。霧失月迷,總是被讒寫照。寇平仲春色將闌鬱紆之思,無所發泄,惟借閨情以抒寫。古人用意多如是。“春色”二句,喻年漸老也。“梅小”,喻職卑也。“屏山”“香嫋”,見香氣徒鬱結也。“密約”二句,比啟納之心也。“菱花”,喻心難照也。至末句則總而言,見離間者多也。文情鬱勃,意臻沈深。晏同叔小徑紅稀沈際飛曰:景物不殊,運掉能奇離夭矯。又曰:結句深深妙,著不得實字。

按此篇仍前章之意,托興既同,而結構各異。首三句言花稀而葉盛,喻君子少而小人多也。“高台”指帝閽。“東風”二句,小人如楊花之輕薄,易動搖君心也。“翠葉”二句,喻事多阻隔。“爐香”句,喻己心之鬱紆也。“斜陽卻照深深院”,言不明之日難照此淵衷也。臣心與閨意雙關,寫去細思,自得之耳。歐陽永叔候館梅殘按此詞特為贈別作耳。首闋,言時物暄妍,征轡之去,自是得意。其如我之離愁不斷何。次闋,言不敢遠望,愈望愈遠也。語語倩麗,韶光情文斐。

○小重山李漢老誰勸東風臘裏來沈際飛曰:風風雅雅,下字亦自不凡。

不過寫臘月立春,而天氣尚寒耳。寒逼梅不能開,似惱之也。而采燕則已上鬢矣。次闋“紅羅”句,著想新鮮,妙在“先”字。蔣子雲花過園林清蔭濃沈際飛曰:竹初落籜,荷已翻風,精當。又曰:語聲可聞不可近,有味乎言之。寫閑適之致,超然塵外。汪彥章月下潮生紅蓼訂沈際飛曰:梧桐雨有恨獨聽者,恨“不同聽”,趣味尤篤。

按前闋不過寫閨中寂寞耳。次闋始入懷人,末句妙在“梧桐”字。

○臨江仙賀方回巧剪合歡羅勝子複齋漫錄雲:方回詞有雁後歸詞,乃山穀守當塗,方回過之,人日席上作也。腔本臨江仙,山穀以方回用薛道衡詩,故易以雁後歸雲,今仍其舊。首闕,言勸酒者,辭意周至,見主人款待之厚。第二闋,言自己心緒之多牽。未至句,言尚水至如相如為文園令以病免之時。而心係京華,如薛道衡之思故國也。情至婉而篤。陳去非憶昔午橋橋上飲苕溪漁隱雲:去非舊有詩雲:“風流邱壑真吾事,籌策廟堂非所知。”其後登政府,無所建明,卒好其言。如憶吳中舊遊臨江仙一闋,清婉奇麗。簡齋詞集,惟此最優。

沈際飛曰:意思超越,腕力排,可摩坡仙之壘。又曰:“流月”、“無聲”,巧語也。“吹笛”、“天明”,爽語也。“漁唱”、“三更”,冷語也。功業則歉,文章自優。

按“長溝流月”,即“月湧大江流”之意。言自去滔滔,而興會不歇。首一闋是憶舊,至第二闋則感懷也。

○蝶戀花蘇子瞻花褪殘紅青哥小古今詩話,予得此詞真本於友人處,極有理趣。“綠水人家繞”,非“繞”字,乃曰“人家曉”。曉字與遠字蓋霄壞也。

林下詞談,子瞻在惠州時,青女初至,落木蕭蕭,淒然悲秋。命朝雲歌此詞。朝雲歌喉將轉,淚滿衣襟。詰其故,答曰:“奴不能歌,是’枝上柳綿‘句也。”子瞻笑曰:“吾正愁秋,而汝又傷春矣。”後朝雲遂亡,子瞻終身不複聽此詞。

沈際飛曰:“枝上”一句,斷送朝雲。一聲何滿子,竟能使腸斷。李龜年正若是耳。又曰:“佳人”是“無情”,“行人”是“多情”者。

按“柳綿”自是佳句,而次闋尤為奇情四溢也。晏同叔簾幕風輕雙語燕沈際飛曰:“猶未見”“心事”句,“餘花落”句,並不尋常。又曰:“斜陽”送波,遠望之澹然,然其中甚切,不許速領,必數過之。

按“心事”二句,言心事未見有春意怡人處,而春已闌矣。“消息”二句,言春歸未知早晚,而斜照“平波”,已是送春歸模樣矣。確是暮春。看此詞似有寄托,不獨因時即事已也。歐陽永叔庭院深深深幾許沈際飛曰:詩中有一句連三字者,劉駕“樹樹樹梢啼曉鶯”,“夜夜夜深聞子規”。複有一句疊三字者,吳融“一聲南雁已先紅”,“槭槭淒淒葉葉同”。歐公“深深深”字,方駕劉吳。

首闋因楊柳煙多,若簾幕之重重者,庭院之深以此。即下句章台不見亦以此。總以見柳絮之迷人。加之雨橫風狂,即擬閉門,而春已去矣。不見亂紅之盡飛乎,語意如此。通道詆斥,看來必有所指。第詞旨濃麗,即不明所指,自是一首好詞。晏叔原庭院碧苔紅葉遍按前麵平平敘來,至末二句,引入深處,幾有北風其涼之思矣。雲而曰護霜,寫得凜栗,此蘆管之所以愁怨也。周美成月皎驚烏棲不定沈際飛曰:美成能為景語,不能為情語。能入麗字,不能入雅字。價微劣於柳。至若“枕痕一線紅生玉”,“喚起兩眸清炯炯”,形容睡起之妙,良足動人。

按首一闋,言未行前,聞烏驚漏淺,轆轤響而警醒淚落。次闋言別時情況淒楚,玉人遠而惟雞相應,更覺淒然矣。秦少遊,鍾送黃昏雞報曉沈際飛曰:朱顏綠發,變為雞皮老人,能不感慨係之。又曰:後段占多許地步,開多許眼光,詞之得致亦在此。

前闋言世事無窮,忙者自相促迫,人自催老而物自循環也。次闋言天下惟閑中日長耳。“登樓望青山一點”,正是閑處所。此詞似屬閱曆有得之言。蘇東坡春事闌珊芳草歇沈際飛曰:烏啼花落,夢回月落,一境慘一境。通首是別後遠憶之詞,非贈別之作。題作離別尚未確。

○唐多令劉改之〔過〕蘆葉滿汀洲沈際飛曰:情暢語俊,韻葉音調,不見扭造,此改之得意之筆。按宋當南渡,武昌係與敵分爭之地。重過能無今昔之感,詞旨清越,亦見含蓄不盡之致。宋史稱改之,泰和人,號龍洲道人。以詩俠名湖海間。辛棄疾帥浙東,改之謁之,門者不納。辛方款朱晦庵、張南軒飲羊羹。過喧嘩於門,辛怒。朱、張曰:“才士也,試納之。”過寒甚,乞卮酒,餘瀝流胸。辛即命以流字為韻。過吟雲:“拔毫已付管城子,爛首曾封關內侯。死後不知身後物,也隨樽俎伴風流。”辛苦,折氣岸與交。周必大聞其名,欲客之門下,不就。辛守京口,大雪宴僚佐多景樓,以難字陳韻。過詩雲:“功名有分平吳易,貧賤無交訪戴難。”嚐叩閽上書,請光宗過宮,聲重一時。

○蘇幕遮範希文碧雲天沈際飛曰:“芳草更在斜陽外”,“行人更在青山外”,兩句不厭百回讀。又曰:人但言睡不得爾,除非“好夢留人”,反言愈切。

按文正一生並非懷土之士,所為鄉魂旅思以及愁腸思淚等語,似沾沾作兒女想,何也。觀前闋可以想其寄托。開首四句,不過借秋色蒼茫,以隱抒其憂國之意。“山映斜陽”三句,隱隱見世道不甚清明,而小人更為得意之象。“芳草”喻小人,唐人已多用之也。第二闋,因心之憂愁,不自聊賴,始動其鄉魂旅思。而夢不安枕,酒皆化淚矣,其實憂愁非為思家也。文正當宋仁宗之時,揚曆中外,身肩一國之安危。雖其時不無小人,究係隆盛之日。而文正乃憂愁若此,此其所以先天下之憂而憂矣。

○漁家傲王介甫平岸小橋千嶂抱雪浪齋日記雲:荊公此詞,略無塵土思。黃玉林選詞雲:半山老人此詞,極能道閑居之趣。

此必荊公退居金陵時所作也。借漁家樂以自寫其恬退。首闋筆筆清奇,令人神往。次闋似譏故人之戀位者,然亦不過反筆以寫其幽居之樂耳。情詞自超雋無匹,運用入化。範希文塞下秋來風景異東軒筆錄雲:範希文守邊日,作漁家傲數闋,皆以“塞下秋來”為首句,頗述邊鎮之苦。永叔嚐呼為窮塞主之詞。及王尚書素守平涼,永叔亦作漁家詞送之。其斷章曰:“戰勝歸來飛捷奏。傾賀酒。玉階遙獻南山壽。”且謂曰:“此真元帥事也。”

沈際飛曰:希文道德未易窺,事業不可筆記。“燕然未勒”句,悲憤鬱勃,窮塞主安得有之。

按文正當西夏坐大,因自請出鎮以製之。所謂“軍中有一範,西賊聞之驚破膽”者也。至今讀之,猶凜凜有生氣。謝無逸秋水無痕清見底沈際飛曰:兩條穿鯉,霜刀落★,冷中取熱,漁父不落寞也。又曰:古之漁隱,大抵感時憤事,胸中有大不得已者也,豈在漁哉,自歎直鉤,老漁知心。

按無逸第進士後,鬱鬱不得誌,嚐作花心動詞。中有句曰:“香餌懸鉤,魚不輕吞,辜負鉤兒虛設。”其即“直鉤無處使”之意乎。此詞借漁父以寫其牢落自慰自解,亦不得已有托而逃者乎,可思其誌。

○品令黃魯直風舞團團餅苕溪漁隱雲:魯直諸茶詞,餘謂品令一詞最佳,能道人所不能言。尤在結尾三四句。首闋“風舞”至“玉塵”,言茶之形象也。“湯響”二句,言茶之功用也。二闋味濃。三句言茶之味也。“恰如”以下至末,言茶之性情也。凡著物題,止言其形象則滿,止言其味則粗。必言其功用及性情,方有清新刻入處。苕溪稱結末三四句,良是。以茶比故人,奇而確。細味過,大有清氣往來。

○行香子蘇子瞻北望平川苕溪雲:淮北之地平夷,自京遇至汴口,並無山,惟隔淮方有南山。南山石上有東坡行香子詞,後曰雲:“與泗守過南山,晚歸作。”字畫是東坡所書,小字,但無姓名。崇觀間禁元文字,遂鐫去之。餘居泗上打得此碑詞,至今尚存。

凡遊覽題,易於平呆,最難做得超雋。“飛鴻”二句,情景交融,自具雋旨。結句於旁觀著筆,筆筆有餘妍。亦是跳脫生新之法。

○錦纏道宋子京燕子呢喃古今詞話雲:此詞“海棠經雨胭脂透”一句,最善形容景物。至下段用問酒杏花村事,曲盡郊外遊春之情。此亦遊覽題。好在“海棠經雨”一句,比興濃深,餘亦清倩不俗。

○青玉案歐陽永叔一年春事都來幾沈際飛曰:“有個人憔悴”,下文都在此句生出。

按此詞不過有不得已心事,托而思歸耳。“一年”二句,言年光已去也。“綠暗”四句,言時芳非不可玩,而自己心緒憔悴也。所以憔悴,以不見家山桃李,苦欲思歸耳。大意如此。但永叔亦非迫子思歸者,亦有所不得已者在耶。當於言外領之。賀方回淩波不過橫塘路潘子冥詩話,世稱方回所作“梅子黃時雨”為絕唱。蓋用寇萊公語也。寇雲:“杜鵑啼處血成花,梅子黃時雨如霧。”

沈際飛曰:疊寫三句閑愁,真絕唱。山穀嚐稱雲:“解道江南斷腸句,世間惟有賀方回。”是也。

按方回有小築在姑蘇盤門內,地名橫塘。時往來其間,有此作。方回以孝惠皇後族孫,元中,通判泗州,又ヘ太平州,退居吳下。是此詞作於退休之後也。自有一番不得意,難以顯言處。言斯所居橫塘,斷無宓妃到。然波光清幽,亦常目送芳塵,第孤寂自守,無與為歡,惟有春風相慰藉而已。次闋言幽居腸斷,不盡窮愁。惟見煙草風絮,梅雨如霧,共此旦晚耳。無非寫其景之鬱勃岑寂也。

○天仙子張子野水調數聲持酒聽古今詩話,有客謂張子野曰:“人皆謂公張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也。”公曰:“何不目之為張三影。”客不曉,公曰:“’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壓卷花影‘,’柳逕無人,墜飛絮無影‘,此餘平生所得意。”

高齋詩話,子野有詩雲:“浮萍斷處見山影。”又長短句雲:“雲破月來花弄影。”又雲:“隔牆送過秋千影。”並膾炙人口。世謂“張三影”。按苕溪漁隱雲:細味二說,當以古今詩話所載三影為勝。

按子野第進士,為都官郎中。此詞或係未第時作。子野吳興人。聽水調而愁,為自傷卑賤也。送春四句傷其流光易雲,而後期茫茫也。沙上之句,言其所居岑寂,以沙禽與花自喻也。重重三句,言多蔽障也。結句仍繳送春本題,恐其時之晚也。

○江城子蘇子瞻天涯流落思無窮按彭城即徐州,泗水汴水皆在焉。其形勝,東接齊魯,北屬趙魏,南通江淮,西控梁楚。意此時東坡於彭城遇舊好,又別之而赴淮揚,臨別贈言也。先從自己流落寫起,言舊好遇於彭城,又匆匆折殘紅以泣別。別後雖有春,不能共賞矣。隨堤,汴堤也,通於淮。言我沿隋堤而下維揚,回望彭城,相去已遠。縱泗水流與淮通,而淚亦寄不到,為可傷也。楚江東謂揚州,古稱吳頭楚尾也,故曰吳中,又曰楚江東。

○千秋歲秦少遊柳邊沙外冷齋夜話雲:少遊小詞奇絕,詠歌之,想見其神情在絳闕道山之間。

按此乃少遊謫虔州思京中友人而作也。起從虔州寫起,自寫情懷落寞也。“人不見”,即指京中友。故下闋直接“憶昔”四句。“日邊”,北京友也。“夢斷”、“顏改”、“愁如海”,俱自歎也。謝無逸棟花飄砌按無逸,臨川人。第進士,意其筮仕在湖湘間耶。詞意不過寫其宦情淡泊耳。筆墨瀟灑,自饒一種幽俊之致。辛幼安塞垣秋草按宋史,高宗紹興三十二年立建王為太子。時史浩為王府教授。是年金人略邊,高宗親征,而江淮失守。廷臣爭陳退避計,太子請率師為前驅。史浩言太子不宜將兵,乃草奏請扈蹕以供子職。上亦欲令太子遍識諸將,遂扈蹕如建康。太子受禪於建康,是為孝宗。隆興元年,以史浩參知政事。是年,山東忠義耿京起兵,複東平府。遣其將賈瑞及掌書記辛棄疾來奏事。召見,授棄疾承務郎,並以節使印告召京。會張安國殺京降金。棄疾至海州聞變,乃約統製王世隆,徑趨金營。安國方與金將酣飲,即眾中縛之以歸。金將追之不及,獻俘行在,斬於市。棄疾改判建康,年才二十三。此詞當作於是時。

沈際飛以閔刻本抹鳳詔中書二句,謂其近俚,是並未讀史,僅以尋常壽詞目之也。是時戎馬倥傯,終日播遷,幼安一見史浩,而即以汾陽恢複規勵之。義勇之氣,溢於言表。史浩相孝宗,雖未能全行恢複,而得以安然。史稱其忠,年八十九,卒諡文惠。此詞未為失言矣。

○祝英台近辛幼安寶釵分按此閨怨詞也。史稱稼軒人材,大類溫嶠、陶侃。周益公等抑之,為之惜,此必有所托而借閨怨以抒其誌乎。言自與良人分釵後,一片煙雨迷離,落紅已盡。而鶯聲未止,將奈之何乎。次闋,言問卜欲求會,而間阻實多,而憂愁之念,將不能自已矣。意致淒惋,其誌可憫。史稱葉衡入相,薦棄疾有大略,召見,提刑江西,平劇盜,兼湖南安撫。盜起湖湘,棄疾悉平之。後奏請於湖南設飛虎軍,詔委以規畫。時樞府有不樂者,數阻撓之。議者以聚斂聞,降禦前金字牌停住。棄疾開陳本末,繪圖繳進,上乃釋然。詞或作於此時乎。

○過澗歇柳耆卿淮楚曠望極趨炎附熱、勢利薰灼、狗苟蠅營之輩,可以“九衢塵裏,衣冠冒炎暑”二語盡之。耆卿好為詞曲,未第時,已傳播四方,西夏歸朝官且曰:“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其重於時如此。嚐有鶴衝天詞雲:“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及臨軒放榜,時人語之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是耆卿雖才士,想亦不喜奔競者,故所言若此。此詞實令觸熱者讀之,如冷水澆背矣。意不過為“衣冠冒炎暑”五字下針砭,而淩空結撰,成一篇奇文。先從舟行苦熱,深夜舟人之語,布一奇景。忽用“此際”二字,直接點入衣冠炎暑,令人不測。以後又用“江鄉”倒繳,隻一“幸”字縮住。語意含蓄,筆勢奇矯絕倫。

○新荷葉僧仲殊〔揮〕雨過回塘南渡後,西湖佳麗地,遊冶之盛,豈獨采蓮。此詞從越女泛舟,豔粉菱歌,郎心妝影,寫得十分旖旎。歸時直至天掛蟾鉤,可謂盡態極妍矣。乃忽然遞到蟬噪晚風,鷗棲霞照,便覺有荒涼光景。乃更接入“漁笛,不道有人,獨倚危樓”,奇絕橫絕。蓋斯時也早已於百尺樓上,有冷眼看而心歡者。不獨采蓮者不知,漁笛亦不知也。末句鬥轉,真如天上下將軍,令人無處躲閃。情奇筆奇,感慨意乃含蓄不露。

○驀山溪曹元寵洗妝真態沈際飛曰:“竹外一枝斜”,用東坡“竹外一枝斜更好”之句。徽宗時禁蘇學,元寵又近幸之臣,而暗用蘇句,所謂掩耳盜鈴也。奸臣醜正惡直,徒為勞耳。

按此詞佳處,不在“一枝斜”句。佳在前後段跳脫處,情景交融,語多雋永耳。前段梅不禦“鉛華”,如佳人安於寂寞院落也。人尚不自見,況風雨“江頭”,誰知其清香乎。次闋言不獨花開冷淡,即“結子欲黃”,尚多如塵之雨。蓋伊一生,惟供人之有情者見而生愁,今我亦瘦如“東陽”,花知之乎。語語超雋,自是一篇拔俗文字。

○千秋歲引王介甫別館寒砧沈際飛曰:介甫有遊仙之意,悟矣悟矣。必待“夢闌”“酒醒”“思量著”,又何遲也。又曰:媚出於老,動出於整齊,其筆墨自不可議。按是必其退居金陵時作也。意致清迥,然有出塵之致。

○早梅芳周美成花竹濘沈際飛曰:曉得“袖”因“淚”重,“聲”因“意”小,老於個中人。

按前闋由曉字寫入,漸引到別字,是未別以前也。次闋從別時寫起,說到別以後,是去路也,詞意綿密細膩,無一剩字。

○華胥引周美成川源澄映按美成由徽猷閣待製,出知順昌府,徙處州。此詞或在順昌處作乎。結後三句,戀戀主恩。情詞斐側,不失敦厚之致。

○洞仙歌李元膺雪雲散盡公自序雲:“一年春物,惟梅柳間意味最深。至鶯花爛漫時,則春已衰遲,使人無複新意。予作洞仙歌,使探春者歌之,不無有後時之悔耳。”

隨分自得,有知足持盈之意。說來可聽。知此可以養福,亦可以養德。晁無咎青煙★處苕溪叢話雲:凡作詩詞,要當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不可偏也。如晁無咎作中秋洞仙歌,其首雲:“青煙★處”,至“閑階臥桂影”,固已佳矣。其後雲:“待都將許多明,付與金樽”,至“秦秋千頃”,若此可謂善救首尾者也。至朱希真作中秋念奴嬌則不知出此。其首雲:“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輪明月。照我藤床涼似水,飛入搖台銀闕。”亦已佳矣。其後雲:“洗盡凡心,滿身清露,冷浸蕭蕭發。明朝塵世,記取休向人說。”此兩句全無意味。收拾得不佳,遂並全篇其氣索然矣。按前評固甚得謀篇構局之法。至其前闋從無月看到有月。次闋從有月看到月滿人間。層次井井,而詞致奇傑,各段俱有新警語,自覺冰魂玉魄,氣象萬知,興乃不淺。李元膺廉纖細雨沈際飛曰:一起一收,實說雨。中間都說己意,有作法。又曰:淚珠都做秋宵枕前雨,顛之倒之,無不入妙。按元膺為南京教官,澹泊好學。此作不知所指。讀集中有茶瓶兒悼亡詞,情詞淒切。此作或亦為悼亡後作也。是雨是淚,寫得婉轉流動,比興深切。筆筆飛舞,自是超詣也。林外飛梁壓水詞品雲:宋林外字豈塵,題比作道裝,不告姓名,飲醉而去。人疑為呂仙,傳入官中。孝宗笑曰:“’鎖‘字與’老‘字葉,則讀音掃,乃閩音也。”後訪之,林果閩人也。

按此詞以為仙詞,固屬無識。第此人必有目擊時艱,興山河今昔之歎,心不能平者,亦奇傑士也。看一劍橫空句,氣亦偉壯。置於無用,亦惜哉。

○江城梅花引康伯可娟娟霜月又侵門按伯可渡江初,以詞受知高宗,為郎中,待詔金馬門。凡中興粉飾治具,多出其手。初高宗駐維揚,上中興十策,頗為切中。宰相汪黃不能用,人皆屈之。厥後秦檜當國,擢為台郎。慈寧歸養,兩宮燕樂,與之專應製為歌詞,聲名大減。檜死,與之亦貶。此作或其在坐貶時乎,詞自淒清,但亦少骨力也。

○八六子秦少遊倚危亭沈際飛曰:長短句偏入四六,何滿子之外,複見此而已。寄托耶,懷人耶,詞旨纏綿,音調淒婉如此。

○魚遊春水無名氏秦樓東風裏複齋漫錄雲:政和中,一中貴使越州,得詞於古碑陰。無名無譜,錄以進禦,命大晟府填腔,因詞中語,賜名魚遊春水。古今詩話雲:東都防河卒於河上掘地,得石刻有詞一闋。臣僚進上,上喜其藻思絢麗,命教坊倚聲歌之。詞凡八十九字,而風花鶯燕動植之妙曲盡,此唐人語也。後之狀物寫情不及之矣。落落寫來,詞旨韻雅,無一纖巧語。自是秀色天成,風情和篤。複齋漫錄以為唐人語,不為無見。

○滿江紅張仲宗春水連天寫旅況淒迷憶家之作。想亦憂世者寄懷也。前闋言浪生風惡,夏雲遮風,隱然有念亂之意。芳洲杜若,有賢人隱之象。帆帶雨落,有自傷飄泊意。“寒猶在”六句,不過寫繁憂獨省意。“寒食”二句,見時已逝。末二句,懸想家中念己,不過不得已欲歸隱之意。情有難以顯言者,隱約言之,自抒懷抱耳。

仲宗,長樂人。紹興中,坐送胡銓及寄李綱詞除名,有歸來集蘆川詞一卷。此必被黜後作也。趙元鎮慘結秋陰忠簡公此詞,當與“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二語同其不朽。張安國鬥帳高眠寫雨寫情,是一是二,筆極清婉流麗。至其托興處,當於言外細細參之。呂居仁東裏先生苕溪漁隱雲:餘性樂間退,一邱一壑,蓋將老焉。呂居仁所作此詞,能具道阿堵中事。每一歌之,未嚐不擊節也。

寫村居樂趣,骨秀神清,玲玲高韻,由其天機勝也。朗吟一過,覺陶淵明歸去來詞後,有此傑作。康伯可惱殺行人伯可際高宗南渡之初,十策上陳,人望豐采,所謂東風啼血也。雖惱殺行人,人亦憐之。言既不用,或遠舉可也。乃又以諛言取悅幸進,後終於擯斥。杜鵑不如歸去之言,何不凜於幾先,徒貽後悔,則亦何益。故表出以為能言而不能行者戒。

○滿庭芳秦少遊曉色雲開此必少遊被謫後作。雨過還晴,承恩未久也。“燕蹴紅英”,喻小人之讒構也。“榆錢”,自喻也。“綠水橋平”,喻隨所適也。“朱門”“秦箏”,彼得意者自得意也。前一闋敘事也。後一闋則事後追憶之詞。“行樂”三句,追從前也。“酒空”二句,言被謫也。“豆寇”三句,言為日已久也。“憑欄”二句結。通首黯然自傷也,章法極綿密。周美成風老鶯雛此必其出知順昌後作。前三句見春光已去。“地卑”至“九江船”,言其地之僻也。“年年”三句,見宦情如逆旅。“且莫思”句至末,寫其心之難遣也。末句妙於語言。秦少遊碧水澄秋亦應是在謫時作。“風搖”二句,寫得蘊藉。非故人也,風也,能弗黯然。酒未醒,愁已先回,意亦曲而能達,結句清遠。秦少遊山抹微雲侯鯖錄雲:晁無咎雲,比來作者,皆不及秦少遊。如“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遠孤村”。雖不識字,亦知是天生好語也。

按少遊入京見東坡,坡曰:“久別作文甚勝,都下盛唱公’山抹微雲‘之詞。”少遊遜謝。坡曰:“不意別後,公卻學柳七作辭。”遊曰:“某雖無識,亦不至是。”坡曰:“’銷魂當此際‘,非柳句法乎。”又問別作何詞,遊舉“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坡曰:“十三個字,隻說得一個人騎馬樓前過。”秦問坡近著,坡舉“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無咎在座,謂三句,說盡張建封一段事。大以為奇。詞之不易工如此。

蔡伯世雲:“子瞻辭勝乎情,耆卿情勝乎詞,情辭相稱者,惟少遊而已。”其推重如此。

張糸延雲:少遊多婉約,子瞻多豪放。當以婉約為主。

沈曰:粘字工,且有出處。趙文鼎“玉關芳草粘天碧”,劉叔安“暮煙細草黏天遠”,葉夢得“浪黏天滿桃漲綠”,皆用之。

沈曰:人之情,至少遊而極,結句“已”字情波幾疊。

○水調歌頭黃山穀瑤草一何碧一往深秀,吐屬雋雅絕倫。蘇東坡明月幾時有東坡自序雲:“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按通首隻是詠月耳。前闋,是見月思群,言天上宮闕,高不勝寒,但仿佛神魂歸去,幾不知身在人間也。次闋,言月何不照人歡洽,何似有恨遍於人離索之時而圓乎。複又自解,人有離合,月有圓缺,皆是常事。惟望長久,共嬋娟耳。纏綿惋惻之思,愈轉愈曲,愈曲愈深。忠愛之思,令人玩味不盡。韓無咎今日俄重九不過一首登高詞耳,易入熟徑,最難超卓。詞雖未甚奇辟,但亦清雅不俗,有俊拔自喜之概。無咎係南渡遺老,辛幼安作壽詞,所望之以真儒事業者也。其後事業不甚著。次闋,平原西望,應亦有神州陸沉之慨乎。“休問隨處是蓬萊”句,見南渡非可苟安也。有誌未逮,有心者能弗感慨係之。蘇子瞻落日繡簾卷要前闋從“快”字之意入,次闋起三語,承上闋寫景。“忽然”二句一跌,以頓出末二句來。結處一振,“快”字之意方足。

○燭影搖紅張材甫雙闋中天沈際飛曰:材甫目靖康之難,前段追憶徽廟,後直指目前。哀樂各至。

按材甫為南渡遺老,有蓮社詞一卷。詞多變征,此首尤清壯。

○塞垣春周美成暮色分平野沈際飛曰:將“珠淚”“沉吟”,傷矣,“沉吟向”“寒燈”,傷如之何。比耶興耶,情文相生,音節俱極清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