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歌子元真子西塞山前白鷺飛黃山穀曰:有遠韻。
按數句隻寫漁家之自樂,其樂無風波之患。對麵已有不能自由者,已隱躍言外,蘊含不露,筆墨入化,超然塵埃之外。
○憶王孫李重元萋萋芳草憶王孫沈際飛曰:一句一思。因“樓高”曰“空”,因“閉門”曰“深”,俱可味。
按高樓望遠,“空”字已淒惻,況聞杜宇平。末句尤比興深遠,言有盡而意無窮。
○如夢令秦少遊門外綠陰千頃沈際飛曰:“不勝情”三字,包裹前後。秦少遊又有春景一闋曰:“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指冷玉笙寒,吹徹小梅春透。依舊。依舊。人與綠楊俱瘦。”沈際飛深賞其琢句其峭,然細玩終不如此首韻味清遠。“不勝情”,從“千頃”字、“相應”字生出。因“不勝情”而行行而無人,隻見“風弄一枝花影”,更難為情。“一枝”字雋。李易安昨夜雨疏風驟苕溪漁隱雲:近時婦人能文詞如李易安,頗有佳句,如雲“綠肥紅瘦”,隻此語甚新。又九日詞,“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此言亦婦人所難到也。沈際飛曰:“知否”二字,疊得可味。“綠肥紅綠”,創獲自婦人,大奇。按一問極有情,答以‘依舊。,答得極澹,跌出“知否”二句來。而“綠肥紅瘦”,無限淒婉,卻又妙在含蓄。短幅中世故無數曲折,自是聖於詞者。
○長相思白居易汴水流花庵詞選雲:居易此詞,上四句皆說錢塘景。並載長相思一首雲:“深畫眉。淺畫眉。蟬鬢{髟曾}雲滿衣。陽台行雨回。巫山高,巫山低。暮雨蕭蕭郎不歸。空房獨守時。”蓋詠閨怨也。此二詞非後世作者所及。沈際飛曰:“點點”字俊。太白開山後,及至元和又見此二闋,不易得也。萬俟雅言短長亭玉林詞客雲:雅言之詞,詞之聖者也。發妙旨於律呂之中,運巧思於穿鑒之外,工而平,和而雅。此諸刻琢句意而求精麗者,豈不遠者。按“一暈生”三字,仍帶有古今情之意。末句“不要聽”三字,含有無限惋惻。
○生查子晏叔原金鞍美少年“去躍”三字,從婦人目中看出,深情摯語。末聯“無處”二字,意致淒然,妙在含蓄。張子野含羞整翠環按“一一”字,從“頻”字生來,“春鶯”語,從“得意”字生來,前一闋,寫得意時情懷,無限旖旎。次一闋寫別後情懷,無限淒苦。胥於箏寓之。凡遇合無常,思婦中年,英雄末路,讀之皆堪下淚。
○點絳唇何籀鶯踏花翻按“鶯踏花翻”,自是傷時寄托語。“杜鵑來了,梅子枝頭小”,自是時當晚季,自傷卑賤耳。看下一闋,“知音少”,“傷懷抱”,則前一闋寓意尤顯。士不得誌而悲憫之懷,難以顯言托於閨怨,往往如是。汪彥章新月娟娟按此首寫在外棲棲不得意,思家之作耳。“霜天”無酒,落漠可知,寫來卻蘊藉。林君複金穀年年詩話總龜雲:林和靖不特工於詩,尤工於詞。如作點絳唇,乃詠草耳,終篇不出一草字,更得所以詠之情。按羅鄴詩,“不似萋萋南浦見,晚來煙雨正相和”,和字草入細。“南北東西路”句,宜緩讀。一字一讀,恰是“無數”二字神味。
○浣溪沙周美成水漲魚天拍柳橋沈際飛曰:此等景徑畫不出。按首二句,寫景入微。末二句,是靜眼看人得意,而良時不覺蹉跎矣。神致黯然,耐人玩味也。賀方回驚外紅銷一縷霞漁隱業話雲:詞欲全篇好,極難得。如賀方回“淡黃楊柳帶棲鴉”,秦處度“藕葉清香勝花氣”二句,寫景詠物,造微入妙。歐陽永叔湖上朱橋響畫輪沈際飛曰:人謂永叔不能作麗語,如“隔花”句,“海堂經”兩句,非麗語耶。按“奈何春”三字,從“縈”字“喚”字生來。“縈”字“喚”字,下得有情。而“奈何”字,自然脫口而出,不拘是比是賦,讀之情長。歐陽永叔雨過殘紅涇未飛按上闋言落英滿地,斜日照之,遊蜂尚自采之。下闋言我今獨居夜靜,風過竹響,沉水香微,黯然魂銷,玉人何在,一春惟付之寤思而已。思婦懷人,孤臣戀主,同此情懷,不必泥也。熟玩自饒神韻。蘇軾風壓輕雲貼水飛按此作其在被謫時乎。首尾自喻。“燕爭泥”,喻別人得意,“沈郎”自比。“未聞鴻雁”,無佳信息也。“鷓鴣啼”,聲淒切也。通首婉惻。晏同叔一曲新詞酒一杯漁隱叢話:晏元獻公赴杭州,道過維陽,憩大明寺。冥目徐行,使侍吏誦壁間詩板,戒其勿言爵裏名姓,終篇者無幾。又俾別誦一詩雲:“水調隋宮曲,當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國,廢治尚留名。儀鳳終陳跡,鳴蛙隻廢聲。淒涼不可問,落日下蕪城。”徐問之,江都尉王琪詩也。召至同飲,又同步遊池上。春晚已有落花,晏雲:“每得句書牆壁間,或彌年未嚐強對。且如’無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也。”王應聲曰:“似曾相識燕歸來。”由此辟置館職。
沈際飛曰:“油壁車輕金犢肥”二句,歌行麗對也。“細雨夢回雞塞遠”,“青鳥不傳雲外信”,“無可奈何花落去”六句,律詩俊語也。然自是天成一段詞,蓍詩不得也。張子野錦帳重重卷暮霞沈際飛曰:前人詩:“夢魂不知處,飛過大江西。”此雲“飛不去”,絕好翻用法。
按“重重”、“曲曲”,寫得柔情旖旎,方喚得下句。“何事”字起,即第二闋“飛不去”亦從此生出。寫閨情至此,意致濃深,大雅不俗。黃魯直新婦磯頭眉黛愁東坡雲:黃魯直作此詞,清新婉麗。聞其得意自以水光山色,替卻玉肌花貌,此乃真得漁父家風也。然才出新婦磯,又入女兒浦,此漁父無乃太瀾浪耶。
按前一闋,寫得山水有聲有色,有情有態,筆筆清奇。第二闋,“無限事”,“一時休”,寫漁父情懷,未免語含憤激。涪翁一生坎Б,托興於漁父,欲為恬適,終帶牢騷。結句與張誌和“斜風細雨不須歸”句,亦自神理迥別。張句是無心任運,涪翁句是有心避患也。細味當自得之。歐陽永叔堤上遊人逐畫船按第一闋,寫世上兒女多少得意歡娛。第二闋“白發”句,寫老成意趣,自在眾人喧囂之外。末句寫得無限淒愴沉鬱,妙在含蓄不盡。
○攤破浣溪沙李中宗手卷真珠上玉鉤溫叟詩話:李景有曲“手卷真珠上玉鉤”,或改為“珠簾”。舒信道有曲雲:“十年馬上春如夢”,或改雲“如春夢”,非所謂知音。
按“手卷珠簾”,似可曠日舒懷矣。“誰知依然恨鎖重樓”,所以恨者何也,見落花無主,不覺心共悠悠耳。且遠信不來,幽愁空結。第見三峽波接天流,此恨何能自已乎。清和婉轉,詞旨秀穎。然以帝王為之,則非治世之音矣。李後主菡萏香消翠葉殘雪浪齋日記雲:荊公問山穀雲:“作小詞,曾看李後主詞否。”雲:“曾看。”荊公曰:“何處最好。”山穀以“一江春水向東流”為對。荊公曰:“未若’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又’細雨涇流光‘最好。”按“細雨”“夢回”二句,意興清幽,自係名句。結末“倚欄幹”三字,亦有說不盡之意。後主詞自多佳製,第意興淒涼慘憔,實為亡國之音,故少選之。
○菩薩蠻李太白平林漠漠煙如織按入首二句,意興蒼涼壯闊。第三第四句,說到“樓”、到“人”,又自靜細孤寂,真化工之筆。第二闋,“欄幹”字跟上“樓”字來,“佇立”字跟上“愁”字來,末聯始點出“歸”字來,是題目歸宿。所以“愁”者此也。所以“寒山”傷心者亦此也。更覺前闋淩空結撰,意興高遠。至結句仍含蓄不說盡,雄渾無匹。秦少遊金風簌簌驚黃葉按“匝”字從“轉”字生來。匹月由東而西,轉於高樓之上者已匝也。通首亦清微澹遠。黃叔南山未解鬆梢雪按玉林係叔號。通首自寫山居情況,而素節清操,不可一世之意自見。張子野哀箏一弄湘江曲按寫箏耶,寄托耶,竟致卻極淒婉。末句意濃而韻遠,妙在能蘊藉。
○訴衷情僧仲殊湧金門外小瀛洲玉林詞選雲:仲殊之詞多矣,佳者固不少,而小令為最。小令之中,訴衷情一調又其最。蓋字字清婉,高處不減唐人風致也。
按宋之南渡,西湖號為銷金窩。一時繁華遊冶之盛,有心者能不憂之。不謂物外緇流,已於冷眼中覷之。“一片雲頭”四字,真力彌滿,傑句也。
○醜奴兒令康伯可馮夷翦破澄溪練花庵詞客雲:順庵作此詞,促養直赴雪夜溪堂之約。
按第一闋是詠雪夜。第二闋起句,點明“夜”字,是承上。以下俱促養直赴約之意。“山陰”是用徽之訪戴安道事。
宋史載蘇庠,字養直,丹陽人。少工詩,蘇軾見其清江曲,大愛之。嚐為銘其硯,稱為吾家養★。紹興間,與徐師川同召。庠辭,師川造朝,便道過庠,留飲甚歡。徐奕高於庠,是日庠拈奕子,笑視徐曰:“今日須還老夫,下此一蓍。”徐有愧色。朝命以禮津遣,不赴,遁太湖馬跡山。
○卜算子秦處度春透水波明沈際飛曰:“春未透”,“花枝瘦”,山穀句也。極為學者稱賞,秦蓋法此。“人在否”,從“宛在水中央”悟出。四和,香也。
按懷人之作,自饒清微澹遠之致。自是俊才,可藥纖濃惡俗之病。徐師川胸中千種愁按不言所愁何事,曰“千種”,曰“遮不斷”,意象壯闊,大約為憂時而作。“綠葉”二句,似喻小人之得意。“淩波”二句,似歎君門之遠,離騷美人之旨也。意致自是高迥。
沈際飛曰:少陵雲:“憂端如山來,鴻洞不可掇。”趙嘏雲:“夕陽樓上山重疊,未抵春愁一倍多”,合下三絕。僧皎如晦有意送春歸沈際飛雲:善謔。送春詞中,此為第一。清空超脫,不滑熟,不沾滯,當得一雋字。蘇子瞻缺月掛疏桐山穀雲:東坡道人在黃州作此詞,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人語。自非胸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點塵俗氣,孰能至此。陽居士雲:“缺月”,刺明策也。“漏斷”,暗時也,幽人不得誌也。“獨往來”,無助也。“驚鴻”,賢人不安也。“回頭”,愛君不忘也。“無人省”,君不察也。“揀盡寒枝不肯棲”,不偷安於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此詞與考詩極相似。
按此詞乃東坡自寫在黃州之寂寞耳。初從人說起,言如孤鴻之冷落。第二闋,專就鴻說,語語雙關。格奇而語雋,斯為超詣神品。
○好事近蔣子雲葉暗乳鴉啼按第一闋,言春老花謝,蝴蝶猶解戀人。次闋言不須勸酒,天下惟靜者能觀人。閑者自閑,飄泊者自飄泊耳。★然有物外觀化之意,斯為淡遠。
○憶秦娥李太白簫聲咽花庵詞客雲:太白此詞及菩薩蠻二詞,為百代詞曲之祖。
按此乃太白於君臣之際,難以顯言,因托興以抒幽思耳。言至今簫聲之咽,無非秦地女郎夢想從前秦樓之月耳。夫秦樓乃簫史與弄玉夫婦和諧,吹簫引鳳,升仙之所。至今誰不慕之。豈知今日秦樓之月,乃是灞陵傷別之月耳。第二闋,歎之樂遊原,極為繁盛。今際清秋古道之音塵已絕,惟見淡風斜日,映照陵闕而已。歎古道之不複,或亦為天寶之亂而言乎。然思深而托興遠矣。張安國雲垂幕沈際飛曰:路迷迷路,傳雪之神也,饒有清迥之趣。
○謁金門陳子高愁脈脈按“落花到地聽無聲”,怨矣。曰“飛不得”,其怨更深。首闋言事多阻隔,次闋言少吹噓之力,總是為身世而感也。秦處度鴛鴦浦沈際飛曰:欲載愁,愁又無著,意緒紆回惝。按似亦為憂時而作。言浦漲春江,正擬鴛鴦戲暖。誰知數聲柔櫓,忽又碧樹生秋。乃舟子欲載愁歸去,而無處非愁,將從何處載將歸去乎。托意深微矣。韋莊春雨足按端己以才名入蜀,後王建割據,遂被羈留為蜀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曰“弄晴對浴”,其自喻仕蜀乎。曰“寸心千裏”,又可以悲其誌矣。馮延巳風乍起雪浪齋日記,南唐詞集雲:馮延巳作謁金門“風乍起”,李後主雲:“’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對曰:“未若陛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也。”
沈際飛曰:起語與前詞同一況味。聞鵲報喜,須自喜中還有疑在,無非望澤希寵之心,而語自清雋。
○清平樂晁次膺沈沉院宇按“飛雲過雨”,“殘雷”“夕陽”,總見非清平時候,借燕歸巢,以寄其招隱之心耳。先從清平寫入,“一霎”字鬥轉,引起下闋,局法一變,有見幾不俟終日之意。
按詞綜以此詞為劉涇作。涇於元符末,官職方郎中,則此詞所指,應指章、蔡卞紹述之禍,所謂“一霎飛雲過雨”也。黨人難作,日月不停,所謂“隱隱殘雷”也。“夕陽”喻不明也。宣仁太後聽政,召用賢臣,朝野歡騰。太後即世,哲宗信任奸邪,元諸賢,貶逐殆盡,謂“莫把珠簾垂下”者,望諸賢歸來也。
○阮郎歸歐陽永叔南園春半踏青時沈際飛曰:景物閑遠。又曰:“簾垂”則“燕棲”,“棲”則在“梁”,妥甚。
按是人是物,無非化日舒長之景。望而知為治世之音,詞家勝象。春少遊春風吹雨遠殘枝沈際飛曰:諱愁無奈,想深且豐盛。又曰:既已“翻身整頓”,終不禁“應劫”之遲。寫生手“應劫”,猶言應敵。按此詞疑少遊坐黨被謫後作。言己被謫而眾謗尚交★也。“遠”字有糾纏不已之意。風雨相逼,至“花無可飛”,則慘悴甚矣。“池”“欲生漪”,亦“吹縐一池”之意也。“日西”言日已暮,而時已晚也。“整頓殘棋”而“應劫遲”,言欲求伸而無心於應敵也。辭旨清婉淒楚。結末“沉吟”二字,妙在尚有含蓄。蘇養直西園風暖落花時沈際飛曰:似從前二首脫胎。前句好在“絮飛”,後句好在“人未歸”。愁不可諱,亦不可遣,各領一奇。因思愁來無著處。又非確論。
按此乃閨怨詞耳。“絮飛”句言花飛,而蝶亦無可采也。言之黯然自傷。次闋是心係歸人也,此首意在句中,比前兩首意在句外者,自是不同。蘇東坡綠槐高柳咽新蟬按此詞清和婉麗中而風格自佳。曾純甫柳陰庭館占風光絕妙詞選雲:上苑初夏,公侍宴池上,有雙飛新燕掠水而去,得旨賦之。
按末二句,大有寄托忠愛之心,婉然可想。
○畫堂春徐師川落紅鋪徑按一篇主意,隻是時已過,而世少知己耳。說來自娟秀無匹。末二句猶為切摯。花之香,比君子德之芳也。所以“手”者以此,所以“無語”而“對斜暉”者以此。既無人知,惟自愛自解而已。語意含蓄,清氣遠出。
徐俯字師川,分寧人。由通直郎進右諫議大夫。紹興初,賜進士出身,累擢明殿學士,僉書樞密院事,權參知政事。
○浪淘沙歐陽永叔把酒祝東風按末二句,憂盛危明之意,持盈保泰之心,在天道則虧盈益謙之理,俱可悟得。大有理趣,卻不庸腐。粹然儒者之言,令人玩味不盡。
西清詩話雲:南唐李後主歸朝後,每懷故國,且念嬪妾散落,鬱鬱不自聊,作浪淘沙詞。其詞曰:“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裹不知身是客,一晌貪飲。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歸去也,天上人間。”詞甚淒惋,膾炙人口。但亡國之音,氣象太猥葸,一望而知也。
○錦堂春趙德麟樓上縈簾弱絮苕溪叢話,趙德麟“重門不鎖相思夢,隨意遠天涯”,徐師川“門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二詞造語不同,其意絕相類。
沈際飛曰:休文“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反其指而用之,情思纏綿動人。又齊已詩“重門不鎖夢”。
按絮樸簾而情動,花礙月而望沉。年年心事最難處者,日落棲鴉時耳。末二句尤寫得沉摯。情到處,不覺神魂飛動矣。
○朝中措歐陽永叔平山欄檻倚晴空歐陽文忠公守維楊日,於西城北大明寺側建平山堂,頗得遊觀之勝。金華劉原父出守揚州,文忠公作朝中措以錢之。後東坡亦守是邦,登平山堂,有感而賦西江月一闋雲:“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末句感慨之意,見於言外。
按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無事不須在少年努力者,現身說法,神采奕奕動人。
○眼兒媚王元澤楊柳絲絲弄輕柔本草,丁香一名百結花,其子有雌雄,雌者擊破有順理而解為兩向。彙苑,豆蔻花,一穗數十蕊,每蕊心有兩瓣相並。秦樓即弄玉夫婦升仙處。
按此詞亦為日月易逝,而事多不偶,托閨情以寫意耳。語語清新婉倩,後人爭鮮鬥豔,終不能及。數百年來,脫口如新。秦少遊樓上黃昏杏花寒按此久別憶內詞耳。語語是總中摹想而得,意致纏綿中繪出,盡是鏡花水月。與杜少陵“今夜州月”一律同看。
○西江月蘇軾照野イイ淺浪東坡自序雲:“春夜行蘄水中,過酒家飲,酒醉,乘月至一溪橋上,解鞍,曲肱少休。及覺,已曉。亂山蔥蘢,不謂人世也,書此詞橋柱上。”
○桃源憶故人秦少遊碧紗影弄東風曉沈際飛曰:“海棠開了”下,轉出“啼鳥”妝點,趣溢不窘。奇筆。
按第一闋言春色明豔,動閨中春思耳。次闋言抑鬱無聊,青春已老,羞望恩澤耳。托興自娟秀。
○青門引張子野乍暖還輕冷沈際飛曰:懷則愈觸,觸則愈懷,未有觸之至此極者。
按落寞情懷,寫來幽雋無匹。不得誌於時者,往往借閨情以寫其幽思。角聲而曰“風吹醒”,醒字極尖刻。至末句那堪送影,真是描神之筆,極希渺之致。
○南柯子蘇子瞻山與歌眉斂按周建德中,許京城民居起樓閣,大將軍周景威先於宋門內臨汴水,建樓十三間。世宗嘉之。杜牧詩:“誰知竹西路,歌吹古揚州。”左傳,享有昌蜀。今水澤大菖蒲也。海錄碎事,隋煬帝開汴州,自造水調歌頭。首章之第一解也。博物誌,秦青善謳,每撫節而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此詞不過敘汴京端午繁盛光景耳。在蘇集中,此為平調,然亦自壯麗。
○怨王孫李易安夢斷漏悄東君,司春之神。
沈際飛曰:連篇四換韻,有兔起鶻落之致。
○鷓鴣天辛幼安著意尋春懶便回按通首總是隨遇而安之意。山縱好而行難盡,詩未成而雨已來,天下事往往如是。豈若隨遇而樂,境愈近而情愈真乎。語意如此,而筆墨入化。故隨手拈來,都成妙諦。末二句尤屬指與物化。秦少遊枝上流鶯和淚聞古今詩話,此詞形容愁怨之意最工。如後疊“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頗有言外之意。
孤臣思婦,同難為情。“雨打梨花”句,含蓄得妙,超詣也。辛幼安枕簟溪堂冷欲秋其有匪風下泉之思乎,可以悲其誌矣。妙在結二句放開寫,不即不離尚含住。
沈際飛曰:“紅蓮”二句,生派愁怨與花鳥,卻自然。結二句,其人之秋乎,良足悲感也。黃山穀黃菊枝頭破曉寒菊稱其耐寒則有之,曰“破寒”,更寫得菊精神出。曰“斜吹雨”,“倒首冠”,則有傲兀不平氣在。末二句,尤有牢騷。然自清迥獨出,骨力不凡。朱希真檢盡曆頭冬又殘看“拖條”、“竹杖”二語,似隨處行樂之意。細玩首二句,冬殘耐寒,居然是生當晚季之憂。所雲行樂,亦出於無聊耳。下一闋所雲癡頑者此也。觀末二句,隻完自己身世,即與梅花同夢矣。非好逸也,自有難於言者在。正妙在含蓄。黃魯直西塞山連白鷺飛山穀自序雲:“李如篪雲,元真子漁父詞,以鷓鴣天歌之,極入律。但少二句,因以元真子遺事足之。憲宗畫像,訪之江湖不得。因令集其歌詩上之。元真子兄鬆齡,懼其放浪而不返,和其漁父雲:’樂在風波釣是閑。草堂鬆桂已勝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風浪起且須還。‘此餘續成之意。”
按山穀生遇坎坷,文字之禍,兢兢於心。將誌和原詞,每闋添兩句,神理迥然大異,便少優遊自得之致矣。然亦其遇然也。備錄之,以見翻案之法。晏叔原采袖殷勤捧玉鍾雪浪齋日記雲:晏叔原此詞雲:“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此等語不愧六朝宮掖體。趙德麟侯鯖錄,晁無咎雲:叔原不蹈襲人語,而風調閑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自可知此人不生於三家村中也。舞低二句,比白香山“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更覺濃至。惟愈濃情愈深,今昔之感,更覺淒然。
○玉樓春宋子京東城漸覺風光好Т齋閑覽雲:張子野郎中以樂章名擅一時。宋子京尚書奇其才,先往見之。遺將命者曰:“尚書欲見’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子野屏後呼曰:“得非’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耶。”遂出,置酒盡歡。蓋二人所舉,皆其警策也。古今詩話亦雲:子野嚐作天仙子詞雲:“雲破月來花弄影”,士大夫多稱之。張初謁見,歐公迎謂曰,好“雲破月來花弄影”。恨相見之晚也。
沈際飛曰:香倩無比,安得不傾動一時。
通首濃麗,然總以“春意鬧”三字,尤為奇辟也。晏同叔綠楊芳草長亭路詩眼雲:晏叔原見蒲傅正雲:“先公平日小詞雖多,未嚐作婦人語。”傅正雲:“’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豈非婦人語乎。”晏曰:“公謂’年少‘為何語。”傳正曰:“豈不謂其所歡乎。”晏曰:“因公言遂曉樂天詩兩句:’欲留所歡待富貴,富貴不來所歡去。‘”傳正笑而悟其言之失。然此詞語意甚為高雅。
按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年少拋人”,凡羅雀之門,故魚之泣,皆可作如是觀。“樓頭”二語,意致淒然,擊起多情苦來。末二句總見多情之苦耳。妙在意思忠厚,無怨懟口角。溫飛卿家臨長信往來道蘇小歌:“油壁車,久相待。”倦遊錄:流蘇乃盤線繪組之球,五色錯為之,同心下垂。
苕溪漁隱曰:飛卿作此晚春曲,殊有富貴佳致。
沈際飛曰:實是唐詩,而柔豔近情,詞而非詩矣。晚唐之所以為晚唐也。又曰:結處雖有衰老字麵,殊自富貴。
按前後闋一氣渾成。前六句是寫家居繁盛之地,見人家富麗之象。末二句始借以自況,黯然情深。周美成桃溪不作從容住按東坡有點絳唇詞,詠天台雲:“醉漾輕舟,信流直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煙水茫茫,回首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蓋全用劉阮天台事也,今並附於此。
按美成由秘書監徽猷閣待製出知順昌,是其被出後,借題寄托也。東坡亦由翰林學士被謫,其點絳唇一詞,亦其寓意耳。是皆工於寫意者。晏叔原秋千院落重簾暮題為憶歸而作。前闋首二句,別後想其院宇深沉,門闌謹閉。接言牆內之人,如雨餘之花。門外行蹤,如風後之絮。次闋起二句,言此後杳無音信。末二句言重經其地,馬尚有情,況於人乎。似為遊冶思其舊好而言。然叔原嚐言其先公不作婦人語,則叔原又豈肯為狹邪之事,或亦有所寄托言之也。
○鵲橋仙秦少遊纖雲弄巧按七夕歌,以雙星會少別多為恨。少遊此詞,謂“兩情若是久長”,不在“朝朝暮暮”,所謂化臭腐為神奇。
凡詠古題,須獨出新裁,此固一定之論。少遊以坐黨被謫,思君臣際會之難,因托雙星以寫意。而慕君之念,婉惻纏綿,令人意遠矣。謝勉仲鉤簾借月沈際飛曰:借天上多情,破人間薄幸,題外意妙。此詞不貪寫雙星,惟從人間兒女落筆。首一闋專就瞻拜雙星之人寫入。第二闋起三句,言將曙時雙星泣別,尚屬有情。末二句撲到人間,回應前闋,思議清超。是能得避實擊虛之法,故自不襲故常,豁人眉宇。
○虞美人蘇東坡波聲拍枕長淮曉揚州廨,王敦所創開東西南三門,俗謂之西州。冷齋夜話雲:東坡與少遊維揚飲別作此。世傳賀方回作,非也。山穀亦雲,大觀中,於金陵見其親筆,實東坡詞也。
隻尋常贈別之作,已寫得清新濃厚如此。
想是時少遊在揚州,而東坡自汴抵揚,又與之飲別也。首一闋,是東坡自敘其舟中抵揚情事。第二闋,是敘與少遊情分,“風鑒在塵埃”,是惜少遊,此其所以煩惱也。
○南鄉子黃叔萬籟寂無聲沈際飛曰:幻思幻調。
王摩詰詩:“欲與梅為友,常憂不稱渠。從今斷火食,飲水讀仙書。”此是從飲水讀仙書來者。蘇東坡霜降水痕收沈際飛曰:自來九日多用落帽。東坡不落帽,醒目。又曰:東坡升沉去住,一生莫定,故開口說夢。
如雲“人間如夢”,“世事一場大夢”,“未轉頭時皆夢”,“古今如夢,何曾夢覺”,“君想一夢,今古虛名”,屢讀之,胸中鄙吝,自然消去。
按破帽戀頭,語奇而穩。“明日黃花”句,自屬達觀。凡過去未來皆幾非,在我安可學蜂蝶之戀香乎。潘廷堅生怕倚欄幹沈際飛曰:“閣下溪聲閣外山”句,便已婉摯,況複足“山水”一句乎。又曰,結得淒切。
按溪山句,“梅花”句,似非憶妓所能當。或亦別有寄托,題或誤耳。而詞致俊雅,故自不凡凡豔。
○雨中花王逐客百尺清泉聲陸續清氣滿紙,夏日展讀,如飲一服清涼散也。
○醉落魄黃魯直紅牙板歇廣輿記,長安城內有章台,京兆尹張敞,罷朝會,走馬章台街。
沈際飛曰:後主詞,“待踏馬蹄清夜月”,其不羈在個碎字。張子野雲輕柳弱“雲輕柳弱”,寫佳人神韻清遠。“生香真色”,尤為高雅。至“聲入霜林”,“梅”亦能“落”,此又是真世藝矣。寫得佳人色藝天然。惟一“真”字,豈是尋常所有寫佳人耶。借佳人以為照耶。須玩味於筆墨之外,方可不是買櫝還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