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1 / 3)

白中秋穿行在宜昌的大街小巷裏,看了西洋景,喝了瓶裝酒(扁瓶二兩裝的三峽小曲)。這天剛從一個肮髒的小館子裏喝了酒出來,就發現巷子拐角處有團活物在地上蠕動。一看,是個活人,小小的,沒屁股,屁股上有個小板凳在挪動著——他就這麼走路。白中秋突然想:這不就是個活口嗎!這人也不是個人,燒了就燒了。喝了酒,膽大,見前後無人,就走過去彎下腰看那人,那個軟骨人,有臉,臉很小,無肉,嘴,嘴也很小,耳朵就像一塊木耳,頭發又黃又稀,頭就一拳頭大。有下巴,下巴上還生著幾棵胡子。喉嚨很短,估計說話沒力,就問他:

“你姓什麼?”

這是試探。那人果然沒什麼聲。答是答了,發不出聲來,或者說聲音很小很弱,又是宜昌話,讓白中秋聽不明白。或者是他心虛吧,耳朵裏隻是自己脈管突突突跳動的聲音,像開拖拉機。

“跟我到鄉下享福去!你這多可憐啊?走,我買吃的你去。跟我上福利院去不去?管吃管喝啊……”

白中秋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這事做成了,沒有反抗,就把那人連同小凳子一起抱進了他的背簍,再用一張雨布一遮,人就不見了,成了他囊中之物。喜孜孜的白中秋想宜昌可真好,就小跑一樣地逃離這個地方,往來路走去,攔了一輛客車,神速地離開了宜昌,事情差不多就辦成了。

連個死猴都不如。就是個死猴。不吃不喝,不屙不叫,就偎在背簍裏,狗也要叫幾聲拉一泡尿啊。

第二天就把那人背到了死人溝,往地上一倒,還是活的,還笑,還眨巴眼睛。

“中秋,這是啥呀?這是咋回事呀?”盼著白中秋回來的苦蕎見了這地上的一團人就訝異地問。

“嘿嘿,活口,不容易,從宜昌搞到的。”白中秋得意地說。

“你要殺人啊,這是個人,不是隻狗,不是隻雞咧!”苦蕎說。

“甭大聲嚷嚷的,這死人溝殺了幾多土匪。”白中秋說。

“他不是土匪啊。”

“他是個人?你看看他是個人?”

“你與他前世無怨,今生無仇,你心是狼心狗肺是咋的?犯法呀,要砍頭的!”

“苦蕎,我求你了,沒事的,我把他往窯裏一塞就沒事了,這裏連鬼都打不到一個,哪個能發現?一路都沒人管,你還管啊!快燒快變活錢,咱們不能耽擱。”

苦蕎護著那個軟骨畸人死活不讓白中秋點火開祭。

“你若把他祭了,我就走人,你永遠不要找我!我說得出做得到!”

“苦蕎,苦蕎你是為什麼哩?”白中秋苦苦哀求,可苦蕎不管。白中秋急得一嘴火泡,喘著氣哭,口裏念念有詞說我好不容易弄來的你又不讓,你是不想讓我賺錢娶你啊苦蕎……他後來竟發了牛勁,奪過去那個軟骨人死活不給苦蕎,苦蕎就想給他打拖延戰術,去找個人來勸白中秋,就說:

“等我去廟裏問菩薩,算個卦,卦說行就行。”

苦蕎走出死人溝,感到孤單無助。找誰呢?外人是不可找的,找本家哥哥苦瓜,那是個大悶杠子,礱子也壓不出個屁來。找中秋他爹?聽說已糊塗了。他急急走著,卻漫無方向。看到山上開始泛紅的樹,就猛然想到中秋在林場的弟弟端陽。

趕到林場,白端陽正在發女兒白丫兒的脾氣哩。

白丫兒賭氣走了。白丫兒是回來了,他前腳從宜昌回來,女兒就後腳回了林場,背了一大背簍東西,有吃的喝的穿的。給他買的衣服,給媽買的衣服。

“你真不要臉,你不要臉咱白家楊家也不要臉了?我白端陽也不要這塊老臉了?”

那些衣服丟了一地。他老婆就拉住他說你發丫兒的火做什麼?她好心好意給你帶回來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