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3 / 3)

兩斤哪,可白中秋紋絲不動,眼珠子還藍閃閃的,就像秋高氣爽,神閑氣定的天空。眼裏卻是對白端陽的猜忌和嘲笑:

“弟,紅了!紅了!你淚汪汪個啥哩?”

“想起大哥,俺親爹,還有你我老去的爹媽。”白端陽說。

“倒酒啦,苦蕎!”

苦蕎也淚汪汪的,看著歪歪欲倒,一臉火燒疙瘩和一雙燒成幹苕的雙手的端陽,不忍哪,手懸了那壺,不敢傾出。

“倒啊,苦蕎姐,難得碰到你,碰到你們。”白端陽一抹沉重的眼眉,伸出杯子。

“三響炮!”他說。白端陽說。

“三響炮?”白中秋都愣了。

“弟,白丫兒和弟媳婦究竟是咋回事呢?”他哥白中秋問。

“別管她們,咱管自己,咱兄弟倆,從來到你們家,我就是跟哥你睡一個床。這雷啊雨啊下得瘮人,鬼火重重,得喝好了退鬼,窯我幫你點火,哥,我被火燒過的,火氣重,一點就著。”白端陽說。

“端陽老弟啊!”

三響炮就三響炮,難不倒白中秋。白中秋先抽了三杯,全是滿當當的酒麵。

白端陽喝著,心裏拔苦拔苦。中秋中秋,你究竟是何方怪物?酒也灌不醉你,鬼也嚇不走你,天不怕地不怕,你未必是牛魔王托生?

“咱、咱、咱喝急流水……”白端陽還這麼自咬著卵子撐好漢。話沒說完,自己溜到地下去了。苦蕎和白中秋把他拉起來,兩兄弟又喝。又趕去了一斤急流水。白中秋畢竟年歲不饒人,也漸漸暈了,聽見那鬧轟轟的雷聲說:

“怕不是文所長來捉我吧?”

“你還有個怕懼的,哥!”

白端陽就一杯酒向白中秋潑去。白中秋臉沐在酒裏,就木了,結著舌頭說:

“端、端陽,你、你發酒瘋?”

“燒我呀,來燒我!端陽我反正是被火燒過的不是啵?”白端陽氣得臉像秋茄子,眼像火漆果,下巴骨像碾苞穀的碾子。

這時候,那個軟骨人就從棚外滾進來了。白端陽也不驚,明知故問道:

“哥,窯子裏養著精怪啊?”

白中秋說:“祭、祭窯的,不、不礙你、你的事。”

白端陽摔了酒杯,說:

“胡說,這哪是宜昌撿來的活口?分明是咱死人溝裏的肉芝!”

白中秋也糊塗了,問道:

“肉、肉芝?”

“咱這神農架老山產靈芝你也不知道?靈芝分幾色?六色——紫、赤、黃、白、黑、青。這六色靈芝又分幾種?五種——菌、石、草、木、肉。肉芝就是肉,人肉,人的鼻子與眼睛,吃了可長生不老啊!……”

苦蕎故意說:

“端陽,這不就是肉怪?”

“芝與怪你們也分不清楚!芝就是芝,怪就是怪!中秋哥,你這禽獸不如的家夥,你可知肉芝是國家保護的植物,你還想拿它燒成一塊櫟木炭?不識貨的東西!還不交給政府!”

苦蕎護著那軟骨人,就朝白端陽跪下來,哭訴道:

“端陽,他可是個人哪,你也糊塗了?”

白端陽一腳蹬開了苦蕎,一時淚水滾滾,衝出棚子,外頭是瓢潑大雨,漆黑一團。白端陽對著山喊道:

“塌下來吧,塌下來吧,塌死他們吧!這些禽獸不如的家夥,畜生,你把他們都埋了吧,老天爺!”

在閃電的光線中他看見那高遠的獵人峰,像一個悲憤的巨人。等他回過頭來,那軟骨人兩粒亮閃閃的小兒般的眼睛望著他,眼裏滿是求生的渴望和乞求。

雲塌下來了,天更黑。溝裏滿是奇怪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