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頑主?可能你覺得無非就是一幫不學無術不務正業的小混混小地痞……如果你真麼想,那你可錯了——“頑主”這詞兒是北京的特產,它可不簡簡單單地等同於地痞流氓混混之流。頑主是“痞”中之王,有那麼點兒像港片裏的黑社會老大,但更貼切點兒說是像那些個聚嘯山林的水滸好漢。他們愛憎分明、義薄雲天、敢作敢當……有自己的地盤兒和兄弟,一切“義”字當先,從不無事生非或是欺淩弱小……
“頑主”這詞兒也是一個時代的特產——頑主,也作“玩主”,準確的說應該是指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湧現出來的一幫專門兒和紅衛兵鬥爭的組織頭目,因為看不慣紅衛兵們為禍百姓肆意抄家,從而組織起自己的力量進行反抗……
可日子過到今天,北京城的變化翻天覆地。這和平的年代裏,早就沒有了什麼紅衛兵,哪兒還有頑主啊?那可不是,頑主的精神一刻也沒在有熱血的年輕人身上消失過。在我們的身邊,固然有不少整天沒事兒找事兒,動輒就要打上一架的人(並且現在打架往往都是以多欺少,早沒有了當年北京城的頑主們講究“單練”的風度)━━這類人我們稱之為混混或痞子,他們大多數是初高中生(大學生非常少,幾乎沒有)——而在這幫混混痞子中間兒,仍有那麼一些個“精英分子”——他們往往是名聲在外兄弟眾多卻從不輕易出手的狠主兒,平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有人犯了我,那便一定不叫那人活得舒服……
你問我這些人算不算頑主我說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們起碼不是小地痞小流氓。至於“頑主”這個詞兒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其實我也沒弄明白呢……
我有兩個鐵瓷兒:
男的叫高揚,女的叫夏天。
我們仨是從小一起在北京城裏長大的北京孩子,是青梅竹馬的發小兒,從小就一起捉迷藏丟沙包兒;一起和泥巴崩彈球兒;一起偷拔人家氣門芯兒堵人家家門兒鎖眼兒;一起蹲在馬路崖子上吃冰糖葫蘆喝北冰洋汽水兒;一起爬上屋頂看夕陽西下……這從小積累下來的深厚感情,讓我們仨後來一直互相攙扶榮辱與共,誰也沒有丟下誰。
我們在北京城裏來來回回地搬過三四次家也沒有被拆散,因為家裏都是幹航天的,一直就都跟著單位分房走。我們三家兒搬家從來都是同步,而且搬的地兒不是同一棟樓就是同一個小區。
九幾年我們剛念小學那會兒,航天事業還不像今天這般蓬勃,所以那時候我們仨住在一個大院兒裏——那可並非是當年不值一提如今卻身價倍增的四合院兒,而是那種非常普通甚至有那麼點兒破舊的大院子,住著十來戶人家,廁所都是合用。到後來隨著國家對航天業重視程度的逐漸提高,我們也開始了不斷的搬遷……等到“神五”“神六”都發射成功的時候,我們已經住進百十來平的三居室了。
那時候住的大院子被夏天起了一個至今聽上去都浪漫得不行的名字——夕下小院兒,來曆是有一次我們仨爬上屋頂兒坐著——小時候的我們總喜歡往屋頂兒上爬,仿佛隻有在那上麵兒我們才能找到一種“高人一等”的成就感。那會兒正是太陽落下來的時候,陽光灑在我們身邊兒的瓦片兒上,泛起一層層的金黃。夏天突然倍兒詩意地來了一句“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當時陽光映著夏天那紅撲撲的小臉蛋兒,美麗極了。可這麼美的畫麵到底還是被高揚這廝非常沒有情調兒地給毀了:我們仨裏就夏天打小兒被逼著背唐詩宋詞,所以夏天說的那句詩我和高揚誰也沒聽說過,我正琢磨呢,高揚突然就來了一句“說他媽的什麼呢”——高揚是我們仨裏最早學會說“他媽的”的人。那時候我媽告訴我說髒話的孩子嘴角都會長大包,所以我一直就不敢說,並且每當高揚一副牛B哄哄的樣子說“他媽的”時,我都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嘴角兒看,我就等待著一個紅腫的大包從他嘴角兒旁邊的皮膚破土而出,可等了一年多,高揚的小臉兒依舊光滑得什麼也不長。
當時夏天狠狠地白了高揚一眼,然後對我說:“蘇麥,這個小院子以後就叫‘夕下小院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