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高揚需要住幾天醫院,這事兒看來是瞞不住他爸媽了。起初夏天建議我們說是晚上放學回家的時候被人打劫了,動起手來的時候高揚挨了一刀子。後來高揚問:“那我媽要非報警怎麼辦啊?警察來了咱們幾個怎麼說?還串供不成?”
我們都不說話了,最後高揚歎了口氣,說:“實話實說吧,我爸媽又不是不知道我整天跟外麵兒折騰,這種事兒,他們猜也猜得到……”
高揚給他爸媽打了電話,然後就讓我們都各回各家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們看到他被他爸媽罵的樣子。
我記得我們臨走前,沙藍還認真地給趴在床上(因為傷口在背部)的高揚蓋好了被子,並伏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我明兒過來陪你”——那副溫柔的樣子實在難以讓人把她和“痞子”這倆字兒聯係到一起,看上去倒更像個正在照料自己受了傷的男人的妻子。
我和太史可跟沙藍寒暄了幾句以後就出門兒打車走了。在路上太史可抱著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頭上,她輕輕地對我說著:“蘇麥,以後真的別再出去打架了,就全當是為了我,好嗎?”
我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於是她抱我抱得更緊了。車窗開著一道兒細縫,吹進來的風把我的腦袋弄得暈暈乎乎的。夜晚的北京並沒有安靜,她燈火通明亮若白晝,就好像有一群群發光的精靈正在黑夜裏上下翻飛,嬉戲追逐似的,它們把北京的夜晚變得格外生動格外不安格外鬧騰。車子衝上了高架橋,路燈好像連成了一道兒色彩柔和的光線,讓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而我知道,那黑夜的路邊的陰暗的角落裏,留下的,停滯的,是我們那早已不再向上不再燦爛的青春……
第二天是周六,我約上了太史可、刺蝟、夏天、末末和大龍一起去西苑醫院看高揚。事先我已經和高揚定好了時間,因為他說得選一個他爸媽都不在的時候。
走到高揚的病房門口兒的時候,我前邊兒的末末突然停住了腳步,弄得我差點兒一頭撞在她身上。末末的手扶著門框,一動不動地望著屋裏邊兒。我探過頭往裏看:當時高揚趴在床上,床頭坐著沙藍。沙藍正拿著小勺喂高揚喝酸奶,結果有好些都蹭到了高揚的嘴邊兒,他們都笑了起來,然後沙藍伸手去替高揚擦了擦嘴。
我當然知道末末為什麼在此刻停下,我也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說實話,她擔心的東西我也一樣擔心,畢竟,沙藍可不是什麼老實姑娘。
高揚看見了站在門口兒的我們,便朝我們招了招手,表情明媚,完全不像是剛受過傷的人。
沙藍站起來把我們迎了進去,舉手投足都儼然是一位女主人的樣子。其實她是知道高揚有媳婦兒的,而且這也並非是她第一次與末末見麵兒——上回大龍他哥帶人來校門口兒抄我們的時候,沙藍就與末末見過一次,那次她是和我們一撥兒出來的。
沙藍走到末末身邊兒,微笑著看著她:“你是高揚的媳婦兒吧?上次跟你們學校門口兒咱見過的。”
末末點了點頭,隻是她臉上的笑容遠沒有沙藍的生動,自然。
我們圍到了高揚的床前,沙藍過去把他給扶了起來。夏天用拳頭在他的肩頭兒輕輕地打了一下,說:“高揚你這混蛋!昨兒晚上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可是今兒早上才從蘇麥那兒知道你受傷的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