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卻是舊時識(1 / 2)

錦清已經很多年不曾想起這樣的畫麵來,天邊的雲霞燒成一片火海,地麵,極目盡處,開滿了鳳凰花,織成一片稠密的華錦,不知是霞光點燃了鳳凰花,還是鳳凰花的熾熱焚著了一片天。

還是她年少的模樣,騎著一匹小青馬,身穿青馬革,腳蹬短馬靴,頸間係著一張繡著精致的百蝶圖案的鬥篷,在這天與地交織的紅中奔來。

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家中有五個哥哥,獨她一個女兒,打出生便是祖父的掌上明珠。家中男孩子多,爹爹對他們自然是苛嚴,五個哥哥幾乎是爹爹用馬鞭抽著長大的,哥哥們從十歲開始,便跟著爹爹上戰場,身上刀傷箭傷無數。爹爹對她也嚴厲,吃穿用度,卻舍不得給她用次一點的,每每她淘氣惹事,爹爹對她身邊仆人厲聲嗬斥,隻要她裝著泛紅了眼,祖父便不讓爹爹再罵,反而責備爹爹過於嚴厲,把孩子嚇得畏葸膽小。

娘是地道的江南女子,一直不能適應漠北艱苦的氣候,卻跟著爹爹在這苦寒之地生活了二十年,所以爹爹一直很心疼娘,事事以她為重。爹爹教她寫字,教給她的是一手剛氣錚錚的字,她練不好,一句不學了,娘便不讓他教,爹爹半句不敢堅持。人人都說,夫人說話輕聲細語,對將軍來說不啻比聖旨更管用。

人人都說,淩家兩個小女子當家,一個是娘,一個是她。

祖父親自教她騎射,單手就能把她舉上馬背,大笑道,“我淩家的女兒,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這一片廣袤土地上的人無不知道,這片土地是她馳騁的天下,今日竟有人闖進了她的屬地。

一個略顯瘦弱的少年,牽了一匹大紅棕色馬,馬繩係在鳳凰樹下,馬顯得很焦躁不安,不住地低吼,少年坐在樹下休息,臉摔得有點青紫,十分狼狽,原來潔白的衣衫也沾滿塵土。

她坐在她的青馬上,問道,“你就是那個從中原來的?”

少年感到她的敵意,不答話。

生在漠北的誰不會騎馬,她看著少年對馬無可奈何的樣子,很是不屑,更肯定了他就是那個從“中原來的”。

少年的馬見了她,嗚咽了幾聲,意圖上前親近主人。她跳下馬,撫摸著馬頭的鬃毛,道,“你知不知道,這匹馬原來是我養的,爹爹卻送給你。你甚至連騎都不會。”

少年臉色冷峻,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落花,解下馬韁。她歪著頭笑道,“難道是個不會騎馬的啞巴。”

少年紅著臉辯了一句,“我會騎馬!”

她拍著手笑了起來,“那好,我們來比試,從這裏開始跑,跑到那頭的鳳凰樹林裏,看到沒有?誰先到,就能得到我的馬。”

這回他連看看也不看她,牽了馬就走。她張手上前攔住他,“不能走。你要是贏了我,我便告訴我的馬兒,讓他安心跟著你,以後都不摔你。”大棕馬也低呼兩聲,似在表讚同。

其實少年頂多十三四歲的樣子,身量未完全長足,如何能駕馭得了漠北最烈性的汗血寶馬。這匹馬,他已經馴了兩天,馬越倔,他越強,他就不信他降服不了區區一匹馬。看到大棕馬與她親昵的樣子,不由有些心動。也是少年脾性,好勝心切,一咬牙,道,“好,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咯咯”地笑了,“誰說駟馬難追,我的馬就追得了。”

她一腳蹬上了青馬,揚鞭策馬而去,身姿利落。少年也趕緊上馬,追在身後。她那匹青馬畢竟是小馬,腳程自然比不上少年的大棕馬,她憑著對地形的熟悉,避開難走的地方,可漸漸也落了下風,少年騎練了半天,如今才對這野性難馴的馬駕馭上手,心裏也越來越得意。漸漸地,少年發現不對勁,大棕馬雖不再摔他下馬,可卻總不願意拉開距離,反而時時回頭,他回頭一看,正是她的小青馬追了上來。

少年明白了,這大棕馬與小青馬是一對母子馬,難怪母馬不肯丟下小馬。好狡詐的丫頭。

行進間,前麵能看得到大片火紅的鳳凰花,那就是那丫頭說的鳳凰樹林,少年咬了咬牙,狠狠地抽著馬鞭,馬吃痛,仰蹄狂奔,眼看就到鳳凰樹下,馬猛地止住了步,揚起馬蹄,狠狠地把他拋出去。

少年一陣天旋地轉後,等待中的巨痛並沒有到來,發現自己身下一片濕軟,原來鳳凰樹下是一片沼澤,因水麵又枯葉覆蓋,又長了許多水草,咋看上去瞧不出來。那馬自是識途,到了這就不肯再進,所以自己被拋進沼澤裏了。

那丫頭騎著馬到了,坐在馬背上看他狼狽掙紮的樣子,樂得大笑。哪來的野丫頭,少年又狼狽又懊惱,竟輕易一再著了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