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琥珀聽到漓江委身於那個姓宋的男人之後,將手捂住臉,哭了。她的眼淚簌簌地落,也不擦拭,淚水就這麼一路淌過去。

漓江給她遞手帕,歎氣道:“你還可以落淚,多麼好。”

琥珀握住他的手,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她望著滿麵風霜的他,這麼多異鄉長夜,這麼多揣揣不安,他依然保持著罕見的沒有磨損的溫文。她艱難地沉默著,不知道怎麼可以使他快樂起來。

漓江卻在笑,嘴角輕輕揚起,說:“都過去了。”又說,“很久沒有這樣掏心掏肺地和一個人說話了。”他坐的位置正對著燈,金黃的燈光照到他的臉上,顯得格外英俊:濃眉,大眼,薄唇,胡須刮過後的青痕。他笑的樣子很好看,令琥珀想起古龍筆下的一句話:世間女子無人能抵擋江楓一笑。

傳說中傾城傾國的男子,高而不大,且瘦削,笑若天開,也不過就是眼前的漓江這樣吧。

“會因此心裏微微有些責怪許顏不懂事嗎?”琥珀問。

漓江搖頭:“我從來不覺得她做錯過什麼。回想起來,全是好的。隻覺得她很可愛,她帶給我的快樂,那麼多那麼多,此後發生的種種,我從來沒有怨過。”

琥珀讚同道:“是。比如阿燃,我也是合不得責怪的。是我不夠好。”講到這裏,她覺得黯然。自從和陳燃相識以來,是有貪心的,想要這一生都能有他陪著,一同去喝杯珍珠奶茶,咬著吸管,望著他抽煙的樣子也是好的。吃辣菜,喝冰啤。大笑闊朗。琥珀要到後來才肯承認,當初愛阿燃,這是真的。可當時她告訴自己說,不是的。她也這麼告訴辛夷:“九鳳,我覺得和阿燃之間,也許沒有愛情,不過是互相陪伴而已。我總有種預感,和他是長久不了的。”辛夷倚在窗口,拿著鏡子讓太陽斑駁的影子在牆上遊走,故意一歪,晃在琥珀的眼裏去,俏皮地笑道:“我從前和唐恩在一起時,也是這麼忐忑。”

和唐恩分別之後,起初的一段日子,辛夷真的很難過,雖然她總是表情冷漠,絕對不將情緒寫在臉上。但她的時間到底還是荒廢了。被一些情緒左右,心裏鬧哄哄,做不好半件事。

有一次購物,無意間發現梅龍鎮廣場有個模特很像唐恩,於是時常去看。她曾經是那樣地迷戀過一個人的容顏,他的樣子幾乎影響了辛夷一生對男人的審美觀念。

女人最大的智慧其實就是大智若愚。她在他麵前曾那樣地愚,可他還是說她聰明能幹,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他說:“辛夷,你知道嗎,你壞在太過聰明。”

辛夷覺得自己是個暴烈的人,可是在感情問題上必須學會用溫和的方式忘記。因為這樣平靜的想念其實很可怕。它太久了。卻什麼都改變不了。張愛玲在胡蘭成離開之後說過:我將隻有萎謝了。如斯隔離的一生太嚇人。她知道自己必須自救。

她決定不問生活要答案了。開始安靜的過活。這樣老天該滿意了。

沒多久,她認識了陳燃。在她心裏、陳燃遠不如唐恩,但終於叫她安心。

不過從此她就懂得收斂自己的犀利了,在阿燃麵前總是一副迷糊的樣子,也絕不像在唐恩麵前那樣抵死糾纏,索要相同的感情,把兩人都逼瘋。她總是散淡而不上心的模樣,也用不著十分懂得他,感情竟維持得很好。

有次在節目裏,有聽眾在談論情感的時候說:“有多少人樂意接受異質,傾聽訴說?”

辛夷說:“有的。比如談話節目。”

“也許那隻是你們的工作。”

“不。我尊重敞開的心靈。”

聽眾對辛夷的回答很滿意,問自己崇拜的這位DJ:“能告訴我,關於您的愛情嗎?”

辛夷平時從不涉及自身情感,但那天是她的生日,心情很好,就說了:“很好的年華裏愛上一個男人,我沒能把握住,此後就不再有機會。那些纏綿,純啊悔啊,愛過他弄丟了他,此生的唯一。”

琥珀拿過辛夷的鏡子,照了照自己,笑道:“你看,我還是不美。不知道阿燃的女朋友長得什麼樣。”

辛夷淡淡道:“也許有天你們會見麵。”

琥珀故作驚慌狀:“還是不要的好,我心虛。”

“有什麼好心虛的?你們三個人遲早要攤牌的。選你,或者她。他必須做出決定。”

琥珀“唔”了一聲。

辛夷拍拍她:“給你講講我和男朋友之間吧。你不是老要聽的嗎?”縱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辛夷用這句話作開場白。她的宿舍裏開著黃耀明的音樂,聲音很小,細細的,若有若無,開始安靜地講述。辛夷和男朋友交往有一年餘的光景了,兩人的交往非常安然,並不熱烈纏綿,老夫老妻的模樣。而正是因為如此,反而給人天長地久的概念,仿佛他們認識之時就如此,也將如此走完一生。

男朋友的父母都很喜歡辛夷,他們成婚也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兩人計劃等房子裝修完畢,就舉行婚禮。誰知道此時,男朋友身邊有別的女子流連。他是個比較招女人喜歡的男子,那些徘徊在他身邊的鶯飛燕舞,一派繁華,辛夷從來不曾擔心。一來是懂得他的,信任他,二來是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可這次不同了,他身邊的這個女子和從前的那些人,是不一樣的。辛夷眼見著男朋友一天比一天投入,時常神情恍惚,欲言又止,甚至半夜長籲短歎,夜不成寐。

“你的對手,是什麼樣的女人呢?你見過沒?”琥珀問。到了這個時候,她仍被蒙在鼓裏,絲毫不曾察覺辛夷的對手是自己。

“見過的。就是因為見過,所以才讓我覺得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