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在節目中講完那個短短的故事,最後說道:“不過是一個名叫愛情的著名事件,三方皆傷。”琥珀聽著,自語道:“也許她是在說我們。”漓江在一旁問:“你們?”“是啊。我和這個DJ,愛上了同一個男人。”“是你的阿燃?”“是,可是今天我在超市裏,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琥珀憂心忡忡地說,“不知道辛夷是否知道。她那樣的人,怎麼可以接受又一場背叛呢?她是個烈性子的人呢。”

的確,辛夷的性格裏,有剛烈的成分,從小就很頑劣。那時她住在鄉下外婆家,喜歡騎牛,堅持倒著坐在牛背上,手裏拿著一支用酸甜的牛舌草做的單調的笛子。那是鄉間明亮清潔的清晨,空氣裏有濕潤的薄荷香。

山上有很多墳墓,春天的時候辛夷和小夥伴在墓地裏玩耍,從這個墳頭跳到那個墳頭。陽光很好,墓旁的野花盛開得格外茂密,雛菊開成一片,有蜜蜂在上麵飛舞。那裏埋葬著很多靈魂,是荒涼的生命。不論在生前,還是在死後。長大後辛夷去過公墓,看到那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墓碑,覺得冰冷和肅殺,再也找不回童年的感覺。

辛夷四歲半就開始念小學,她家裏很窮,上學的第一天,看到一個小女孩在吃薄荷糖,明黃色的糖果很漂亮,小小的一粒粒,女孩抓一把塞到嘴裏咬得咯吱咯吱響,斜著眼睛炫耀地望著她。辛夷看到了,覺得很羨慕,也很饞,但是她沒有錢買。女孩小心地從糖果袋子裏倒出幾顆,撿了一顆最小的,伸到她麵前,問:“你要不要?”

辛夷吞下一口唾沫:“我才不吃這個呢。”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

女孩不說什麼話了,將那粒糖隨手拋到空中,用手去接,沒接住,掉到地上咕嚕嚕地轉了半天,停住了。

等女孩走過去後,辛夷從地上撿起那粒糖,塞到口袋裏。她並沒有吃掉已經有些髒的糖,隻是在心裏暗暗發誓:是我的,一定得是我的。不是我的,如果我喜歡,也要是我的。

辛夷在班裏是最小的孩子。男同學老欺負她,揪住她的領口,將一條蛇滑人她的衣內。辛夷頓時感覺後背一陣濡滑。幼時的她,冷靜脫下衣,將蛇抓到手裏玩耍片刻,轉身向他們擲去,看到他們倉皇逃竄,哈哈大笑。然後在他們走遠之後,牙齒直打架。那是一條暗紅色花紋的蛇,並不大,拇指粗細,頭部是邪惡的三角形,有著灰白的眼睛。

沒人知道,她其實是怕的。

但是不哭啊,不哭。不叫他們看見。

小學五年級時,辛夷受到一生中第一個處分。她和同班的外號叫山貓的濃眉大眼的男生大打出手。那時教學樓旁邊有一麵池塘,上麵鋪滿浮萍和枝枝蔓蔓的水草。辛夷常常赤腳下水摘菱角吃。鄉間盛產的那種小小的黑黑的菱角,她很喜歡。

那天中午,辛夷和幾個同學剛準備上岸,山貓將她擱在岸邊的塑料白涼鞋拋到了池塘裏。那一處很深,據說淹死過人,辛夷平時從未涉足。

她對山貓怒目而視,半晌,自己下水去撈鞋子,全然不顧圍觀同學的勸阻。沒有人知道,如果辛夷光腳回家,她的繼父絕不輕饒她。

一個猛子紮下去,辛夷許久沒有上來。同學們亂作一團,甚至決定去找人求救,肇事者山貓感到事態的嚴重性,急白了臉。待辛夷濕漉漉地爬上來,山貓長籲一口氣,見她毫發無損,便打消了道歉的念頭。辛夷提著鞋,光著腳走到山貓麵前,一巴掌甩過去。這一幕正好被匆匆趕來的教師看到。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後,山貓和辛夷各背個處分。當然,山貓受的比辛夷要重得多。那天下午第一節語文課,辛夷沒有上,因為全身都濕透了,很容易感冒,而她又執意不肯回去換衣服,於是在大太陽下的操場上暴曬了兩節課,烘幹了衣服。引得無數睚級的同學透過窗戶取笑她。辛夷當然不願意回家換衣服。她知道繼父一定會打罵她。她實在怕了。她6歲喪父,8歲母親再婚,繼父像傳說中的惡棍。有一次他差辛夷去打酒,給了她三塊錢。走到半路,錢被幾個大男孩搶走了。當時辛夷才9歲,她被他們打翻在地,沒有哭,跳起來去搶,又被打倒,眼睜睜地看著那夥十幾歲的男孩子揚長而去,當時她想死的心都有。

她回到家裏,繼父說:“他們把錢搶去了,怎麼單把你給留下了?”他有個暴躁脾氣,那次打得她更結實。給琥珀講起時,兩個人正坐在辛夷的房間裏,辛夷說:“從那以後,我覺得自己真軟弱,下次再有人欺負我,我是不會饒他的。我個子小,但是耐性好,追在人家後麵打,陰魂不散地連打三天。嗬嗬,他們最後都被我纏煩了。”

如果人生大小的事情都可以這樣黑白分明,僅用拳頭就可以解決問題,就好了。

喝了口茉莉花茶,辛夷接著說:“小小的孩童有無窮無盡的方法產生和解決矛盾。我至今仍深深地相信如果當年山貓沒有轉班,也沒有從我的生活裏疏離,他現在肯定會給我打電話,會握著一個女孩的手,把她帶到我的麵前,我們快樂地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