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白天公司的事情很多,琥珀很累,晚上睡得很早。她夢見一場大火。那火真大,燒掉了兩間房。她冷汗淋漓地醒來,順手抓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時間,才十點。往常這時,如果不加班的話,她通常是和漓江邊聊天邊收聽辛夷的節目。
她起身倒了一杯咖啡喝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仍能清晰地記得夢境中的情景,如此真實,和辛夷有關。她夢見辛夷自火光中逃出。想到這兒,她在枕頭下摸了半天,找著收音機,就著床邊小燈微弱的光調台。
不是辛夷在主持節目,換了一個陌生的女聲,琥珀以為自己調錯了台,仔細瞅了半天,確定自己沒有弄錯。她隻好狐疑地接著聽下去。
半分鍾不到就有聽眾打進電話了,問這位新主持人:“九鳳呢?”想必這也是個沒有從開頭聽起的人,因為通常DJ都會在節目開始說明情況的。
果然,新主持說:“九鳳摔了一跤,左腿骨折,臉部擦傷,這段時間的節目就由我來主持了。”
等節目結束,琥珀給電台打電話詢問辛夷住在哪間醫院。她們以前要好的時候,辛夷給過她辦公室的電話。
次日,琥珀請了一上午的假。她是個對自己要求很嚴厲的人,雖然位居總經理,按說有些規矩可以馬虎一點,還是給人事都告假。
隨後,她打的去了徐家彙美羅城。這裏有家西餐廳的餐後芝士蛋糕味道特別好,有次她和辛夷來此就餐,都異常中意它。遺憾的是,這款蛋糕不接受單點,隻作餐後的慣例甜品。
接待琥珀的是餐廳的值班經理,聽琥珀說明來意,很為難:“本店的規定是不接受單點甜品的。想必您也知道。”
琥珀與他磨了半天,妥協道:“好吧,那就給我辜些牛排過來,打包帶走。”
辛夷住在靜安區一家醫院。琥珀曾經帶漓江來過,這附近的常德公寓,屬於1942年到1948年張愛玲在上海居住過的地方。
琥珀很喜歡靜安這個名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她和漓江在寺院裏許過願,當時她還笑著說:“我從來不跟神靈作對。我相信我日後會有幸福。”
漓江說:“順從者未必幸福,比如嶽飛。”
琥珀不服氣道:“逆天行者也未必幸福,比如誇父。”
漓江說:“有沒有幸福,我已經不介意。我信命的。”
琥珀則說:“信命也是給命逼的。”
她帶了蓮子豬蹄湯過去了。辛夷躺在病床上看書,腳上纏著繃帶。
她見到琥珀愣住了,冷笑道:“你是來看笑話的吧?”
“我沒有必要花三個小時燉湯,就是來看笑話。”琥珀笑答。
辛夷沒有作聲。
琥珀給她盛湯:“剛問過醫生了,你的腿很快會複原的,臉也不是問題,別擔心。”
“你知不知道是我暗算了你?”辛夷問。
“嗯?”琥珀不解。
辛夷微笑:“你一定不知道,其實我和陳燃根本就沒有結婚。”琥珀道:“那張喜帖是怎麼回事?”“我偽造他的筆跡寫的。我和他交往幾年,模仿幾個宇還不是問題。你當時隻顧傷心去了,根本就不疑有詐,是嗎?”
琥珀笑了:“那麼既然我走了,為什麼你們沒有……”
辛夷說:“原來你都知道。後來我覺得沒意思了。我很喜歡他,就是因為他願意為了我開心而哄我。在他麵前,我可以像孩子般地為所欲為。他使我很放鬆,知道嗎?你的介入使得他總是對我賠小心,讓我太緊張了。漸漸地我也知道,他在我身邊,想著你。”琥珀點點頭,喂她一口湯,她乖乖地喝了下去。“是啊,正如如果我嫁給他,他想的人會是你一樣。”兩人相視一笑:“你看,我們竟然愛上了這樣優柔寡斷的男人。”琥珀突然想起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兩人為了無崖子爭了一生,到最後也是這般相逢一笑泯恩仇吧?是,她愛過,她也愛過,也都爭過,他卻和不相幹的人走到了一起。
辛夷說:“你走了之後,陳燃找過你。你還真狠,辭了職,換了手機號,悶聲不響地消失了,可憐那男人天天到你家門口去守候啊,次次撲空。”
琥珀笑。陳燃也沒堅持多久的時間嘛,不過是一個多月。他們的緣分這麼淺。他的耐心也隻有這麼多。
“不過我倒是滿自私的,竟然弄了個假的結婚消息來騙你。那時我的腦筋轉不過彎來,才想了這麼個點子來阻撓。”
“當然,你很成功啊,我很配合,立刻就從你們眼前蒸發了。”琥珀白她一眼,“把這麼大好河山留給你收拾,機會卻被你白白糟蹋了。”
“沒辦法,陳燃始終不忘故土,我也實在懶得和這亡國奴湊合著過下去了。”辛夷笑道。
“這些日子,你好嗎?”琥珀輕聲問。
辛夷聲音軟弱:“我最看你不順眼的就是這樣子,總是光明磊落。”
“我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你的身材,你怎麼可以長成這麼魔鬼?”
辛夷大笑:“跳舞跳出來的唄。”又輕輕拍腿,“可惜近三個月不能蹦了。”
“沒關係,到時候咱再結伴同行,去酒吧顛倒眾生,好不好?”琥珀很喜歡看辛夷跳舞,她會跳很多種勁舞,熱烈妖冶。
“其實,你走了之後,我很想你的。都怪我自私陰險,想了個損招來拆散你們。”琥珀按住她的手:“不要這麼說,好嗎,當初是我介^你們的。”
“你一定不知道,兩個月之後,他就有了新歡。那個在佛前發誓要生生世世保護我的人……嗬嗬。他曾經日夜祈禱讓我愛上他。嗯,也許祈禱真的會靈驗。”辛夷說著,示意琥珀將她放在床頭邊的坤包拿過來,掏出錢包給她看:“夾的是你的照片呢。”再看到芝士蛋糕,眼睛都亮了,高興得直拍手。琥珀拿過來一看,真的是自己,照片中的她,穿粉紅外套,白色褲子,幹淨清爽,眯著眼睛站在陽光下,表情很淡。她喉嚨一哽,問:“你怎麼確我的照片?”辛夷做個鬼臉:“從陳燃那裏偷的。你看,我多想你。”“嗯。收到。接受表白。”琥珀打趣。辛夷作驚慌狀:“哎呀,你可是有前科的人啊,我還是做標準的異性戀好了。”琥珀立刻明白她所說的是指和睿誠之間的事情,笑道:“其實現在我愈發覺得,我更在乎的朋友是你。”辛夷也正色:“我也是。”琥珀道:“阿燃曾經評價你,說,不可愛,但是叫人念念難忘。他隻說對了一半,你可愛,並且叫人念念難忘。”“哎呀,算我聰明,當機立斷離開他,不然跟不認為我可愛的人結婚,人生簡直會喪失樂趣,令人發指。”她們笑著,終於不再互相介懷。琥珀回到家中,跟漓江講了這件事情。漓江說:“真好,這樣你在這麼大的城市裏,不會再感覺寂寞了。起碼頃悶時,還有她可以陪你說說活。你一個人太孤單。”琥珀捶他一拳:“還有你呢。光昕你講自己,也該聽我發發關於公司的牢騷了。你隻負責財務那一塊,不了解管理層的苦處。”漓江微笑:“辦公司是非多,見好就收吧。你也不是貪婪的人,如果覺得累,就把公司轉讓了吧。我希望你能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寫字,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