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公司呀。”琥珀不解。

漓江拍拍她:“你知道我當初想要開這家公司的原因嗎?我不想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人生的濁流中上下漂浮而已。我想要你能最大限度地控製某些局麵,至少不為金錢所擾。”

他用了心愛的女人這個詞。琥珀心裏一陣狂跳。這比第一次聽到初戀情人周智傑說我愛你:或者是陳燃說我要我們在一起,更叫她震撼。

漓江就是這樣的男人,一個常常讓琥珀願意與他肝膽相照,願意為他生,也願意為他去死的男人。他若隨時,要她做事,她都必然出力一試。換言之,她渴望能和他生死與共。

漓江說:“我的故事,對我來說,很殘忍,況且還在你麵前一再講述對別人的深情,我覺得更殘忍。”

琥珀笑中帶淚地搖頭:“不,你講許顏,我心裏沒有絲毫的不舒服。不過太平倒讓我難受了一回。”漓江撫著琥珀清香的頭發,將整個麵孔埋進去,深深地嗅,含糊不清地說:“我覺得我這一生很失敗,好像活著隻是為了談情說愛,來到這個人世就是為了做個為情受難的情聖。”

琥珀深深歎息。像他這樣的男人,許顏居然也舍得放手。漓江說:“我知道,許顏在放棄這個世界沒有想過要帶走任何人。但我曾經想,我在放棄整個世界時會想著帶她離開。這樣我又可以天天看到她了。現在我終於明白她寧可一個人上路的苦心了。”

琥珀捂住他的嘴:“你怎麼老說這樣的話呢?不要這麼悲觀,好嗎?我們都已經過了某個年紀,該記住的,該忘卻的,應該都能分辨。”

“但我是個罪犯。別人也缺錢,肯定不會采取我這樣的手段。我覺得我很卑劣,打著愛情至上說著命運無常,其實大家誰也不比誰更無辜。”漓江固執地說。

琥珀徉怒,“新生活正開始呢,不是嗎?你為什麼逃不開內心的枷鎖呢?”

漓江抬起頭來,問:“換作你,這麼多年,你就能放開這些嗎?”

琥珀凝神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地答:“恐怕也會和你一樣。我們本質上都是好人。”

漓江苦苦一笑。他心裏還有那麼多未曾開口說明白的話。你相信嗎琥珀,很長時間內,我記不起來許顏的樣子了。如果不是借助那些照片,我閉上眼,麵前浮現不出她的眉目。我覺得恐懼。我曾經對自己說過,倘若在一個有陽光的殘酷日子裏,我記起了她的臉龐,她的五官輪廓,我在人間的一切便可結束。我確實是老了,所以有了牽掛。我曾經以為總有些什麼是永遠存在的,叫人甘願在人世戀戀。到後來才知道,俗世何戀呢。隻是不方便主動去死。也不想牢底坐穿。生命就此變得了無生趣。本來認為,我可以了無牽掛地走,贖回我所有的罪孽。可我認識了你。

有好多次,真想把你拉到懷呈,親近你,甚至無休無止地蹂躪你。可我不敢這樣做。每當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火花四濺時,我都感到心頭被灼燒般的疼痛。除了疼痛,我什麼都不敢做。

我愛上了酒,慢慢地喝,緩緩的,仿佛道盡我這一生。我這廉價卑微的一生。你相信嗎,隻要我記起了她的容顏,就可以真正放下了她了。聽起來,多麼矛盾。可這是真的。

你知道嗎琥珀,就在這幾天,我終於記起了她。閉上眼,她的一顰一笑,都清清楚楚。10年了,快要到她10年的祭日了。我在逃已經10年了,我的時間到了。

夜裏,琥珀夢見了漓江。他朝她笑,說著話,麵朝著她,一步步後退,猛一轉身,大踏步地走遠。她怔怔地在夢裏都知道這很難得。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寬大的桃紅色披肩,知道自己醒了,很惆悵。怎麼就醒了呢,怎麼可以醒了呢。她摸到手機看時間,淩晨3點一17分。她已經睡了近30個小時。

在某個電光石火的刹那,琥珀一下子覺得,他是來向她告別。這感覺令她覺得恐懼。

她清楚地記得,睡前喝了一杯蜂蜜牛奶,是漓江給她泡的,他還削了一個蘋果給她。她喝下了牛奶之後,很快昏昏沉沉。她想起睡去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漓江說的,對不起,我注定隻能讓你失望。她跳起來,披了件衣裳往漓江的房間裏衝。門虛掩著,他不在。床上一片空落的齊整。她打開他的衣櫥,裏麵也是空的,有一張宇條,寫著捐贈之類的字樣。原來他早就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字條在琥珀手中無力地滑落。她坐在漓江的床上,有種驟然墜入深水般地無力,無法呼救,無法掙紮,隻能一味地沉,沉。她不是個剛強不哭的人。隻是正好沒有眼淚。她知道漓江是走了。就這樣呆呆地坐了很長時間,琥珀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站起身時,她在電腦鍵盤上發現了漓江留給她的信。一隻潔白的大信封。

拆開看,裏麵有一張刻錄的CD,一個存折和信用卡,上麵的金額是387萬,戶主是琥珀的名字。

CD裏,是漓江的聲音:

原諒我給你吃了安眠藥。我依賴它已經10年了。我知道多少劑量可以叫人昏睡而又沒有危險。

存折和信用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曰。留給你的。你可以從中提錢出來買下房子,如果閑不住,就繼續工作Ⅱ巴,月供。我還是那句話,開公司是非多,做得不順手,就轉讓吧。或者可以便宜一些算給龍皓。他會=是個不錯的經營者。雖然我知道你對他的濫情頗有微詞。若他能做主這塚公司,相信會收心許多。因為投身事業對男人來說,較有或就感和尊嚴。琥珀,我走了。接著是他的歌。伴了吉他,非常輕,旋律簡單,像是一個人沉思時吐出的煙霧那樣嫋嫋地在黑暗中慢慢化開的輕。

那天

那個陽光明媚的山頂

我看不清是你

你也想不到是我

你飛過來的眼神裏

裹著的愛情

我想不是我糊塗了

就是你故意

那路途中放不下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