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坐在那裏,軟軟的憂傷安靜地綿延,像三月裏忽然下了一場雪,我的世界一片白茫茫的空虛。
長長的生命中,我們可能遇到的,猝不及防的傷害,原來並不是一個傳說。
4
早上打起精神收作業,何旭沒交,我隻好去他那裏找。不小心碰掉他桌上的一摞書,我彎腰去撿的瞬間,一種淡藍色猛地刺痛了我的眼睛——那封信用的那種信紙從他的書裏滑落出來。
“喂,你幹嗎?”何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我冷笑一聲,站起來,揚了揚手中的紙:“這是什麼?”何旭一把搶過來,惡狠狠地說:“你憑什麼翻我的東西?”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做了什麼你自己知道!”“我說,姚拉拉你是不是有病啊?”他抱著手,用調侃的語氣說。可正是他的這種語氣激怒了我。我隻覺得血一個勁往腦門湧,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隻想找一個出口。我抓起桌上的鉛筆盒,朝何旭用力地扔去,然後在一片喧嘩中轉身衝出了教室。
一直跑一直跑,不想停下來,直到穿過一條條日光下喧囂的街,穿過一長串寂寞與無助、迷惑和憤怒,穿過這段灼熱冗長、充滿無解懸疑的青春。
眼淚從眼眶源源不斷地湧出,它們不聽我的話,往四麵八方狂奔,把風都變鹹了。膝蓋也不聽話,它要命地疼起來。
5
第二天我沒去上學。昨天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那麼沒風度的事情,文字肯定很討厭我這種粗魯的女生。
下午放學的時候,媽媽說有同學來看我。我還以為是蔡小雯,然而進來的是何旭。冤家路窄。我想他是來奚落我了。
“這是今天的筆記。”他把一摞本子放在我麵前。“那個……”
半晌,他擠出這麼兩個字。“我不要。”我僵硬地說。“對不起……”“好!你終於承認了!快把我的日記本還給我!”
我跳起來,恨不得撲上去掐他的脖子。“不是……”
“什麼不是!快拿來!”
“蔡小雯都告訴我了,你的事情……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我昨天態度不好。但日記本……真的不是我拿的。我發誓……”他走到我麵前,我這才注意到他的額角有一塊瘀青,想必是我昨天的傑作。他鏡片後麵的眼睛直視著我,眉頭微蹙,雙手背在身後,很認真很焦急的樣子。我的心忽然柔軟起來,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或許我會嚐試和他做朋友。
6
數學課上,蔡小雯大驚失色:“你們和解了?”我點點頭。“我覺得不是他。”我說。“懸案啊懸案!”蔡小雯仰天長歎。
幾天後的下午,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發現忘了東西,於是折回教室去拿。“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大了?”在走廊上,我聽見教室裏有人說話,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是叫我去拿她日記本的可是你啊,誰叫你喜歡她。”另一個男生開口了。“但我沒叫你們寫信去捉弄她……”又是那個聲音。我的呼吸差點停止,但強忍著繼續聽下去。“我們不也是想幫你試試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啊!”“就是!誰知道她會去懷疑何旭!”“好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又說話了。“等下就把日記本放回她抽屜裏去。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偌大的世界上,一場屬於青春的、小小的懸疑事件就這麼落下帷幕。盡管這個真相叫人唏噓。可是媽媽早就說過,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有些事情,有些人,永遠不是你想的那樣。偏執地喜歡一個你並不了解的人,偏執地憑直覺做一些你認為對的推理,都會使青春變成一個謎團,你困在其中沒有出路。
而在這個不時發生“生長痛”的年紀裏,我和我的個子都飛速地旋轉著成長,一天一個模樣。所以隻能這樣吧,隻能拋棄。
再見,粉紅色HelloKitty日記本。
再見,我舊了短了的牛仔褲。
再見,文字。
我知道我失去一些,必然得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