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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查兩年之前是睡在我上鋪的,籃球打得不錯,單杠也翻得不錯,大夥兒叫他周·喬丹。而我基本上算是一個呆子,寫點詩,托楊果的福登在校刊上,浪得一個“小餘光中”的虛名。

我叫餘光中,不好意思,跟那個著名的詩人同姓同名,這不是我的主意,是俺爹給的。

我和周查的關係一開始不好不壞,但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們的關係朝著鐵的方向發展。

那天晚上我和同學甲去聽一場詩歌講座回來,快到校門口時遇到一個人,他客氣地說,兄弟,賞包煙錢。我說我哪裏有錢賞啊?那人幹淨利索地掀掉了我的眼鏡,同學甲像兔子一樣地跑掉了,我也想跑,可沒了眼鏡的我寸步難行。當我趴在地上摸眼鏡時,那個人非常開心地笑著,笑夠了,我聽見鏡片破碎的聲音。

就在這時周查來了,據同學甲說,他隻用一個直勾拳就將那人打翻在地。那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站了起來,揮刀刺了過去,周查伸手一擋,那刀直插周查的手掌,他舉起血淋淋的手冷冷地笑,那人立刻就軟了下來……他的俠義之事一夜之間傳遍了校園,但傷痕卻永久地留在了手上,像是留在我心上一樣,每當我想起來,都覺得是我欠了他的。

那時我剛剛喜歡上楊果。楊果中等漂亮,寫得一手好文章,又是校刊的主編,因此顯得分外迷人。

盡管我有一顆浪漫的心,可我當時窮,老爹每月發300塊錢的工資。我沒有錢去咖啡屋,沒有錢買玫瑰,沒有錢送巧克力。

戀愛是件講成本的事,我缺少經濟基礎這樣一根細細的棍子去捅那張薄如透明的紙,我把多情幻化成一腔柔情,“女兒紅”一樣地釀在心底。我會為她寫詩,所有的題目都是“致YG”。相思苦啊。

有一次忍不住問楊果,戀愛時你喜歡玫瑰還是更喜歡情書?我特意強調更喜歡。楊果說這兩種東西她都喜歡,如果非要選擇一種,她寧可不要玫瑰,玫瑰隻是一種植物,就像鑽石隻是一種礦物質一樣。她說她要情書,白紙黑字地寫出來就有些莊重,老了時翻出來那就像一些時光的碎片,溫暖而年輕,讓人知道血是怎樣熱過,知道心率是怎樣的不齊過。

這是我想要的結果,我覺得我為我的行為打下了基礎,於是我給楊果寫了第一封情書。正當我思考是通過郵遞員,還是親自交給她時,我上鋪的兄弟周查求我一件事。那天,他絕無僅有地忸怩了,他說喜歡上一個女孩,寫了幾封情書,但都覺得詞不達意,不敢給她,怕她笑話。他說他知道這個我最在行。

我說誰呀?他說,楊果。我聽見胸腔骨折一樣地響了一聲,我想告訴他,我手裏有一封給楊果的情書,但我咬緊了牙關。我說,好,咱哥們兒誰跟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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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這東西,唯一的目的就是在一個特定的人心上發表,能否發表,關鍵的問題不是文采的好壞,而是那一刹那你是否能在她眼裏再現一個眼神,一個背影,或者一個三步上籃的身姿。我替周查寫的第一封情書,實際上是修改了我寫給楊果的那封情書。我的作品非常榮幸地起到這個效果。

我在信中說,你就是一首婉約的宋詞。我說我小時候知道一個神話,說一個畫家喜歡上了一個夢中的女孩,他畫呀畫,終於畫出了這個夢中的女孩,然後他把這幅畫掛在寢室(不是畫室)裏,天天對她傾訴衷腸。他的癡情真的感動了這個畫上的女孩,她從畫中走下來。我在信中說,我也有夢,也夢見一個女孩,可惜我不會畫畫,但我希望我夢中的那個女孩能明白我的心意,希望她有一天推門進來說:“嗨!我是楊果。”

沒過兩天,周查告訴我楊果回信給他了。看著周查樂不可支的樣子,我卻有種想哭的感覺,因此平生第一次喝醉。

接下來,我替周查給楊果寫了第二封、第三封信。提起筆寫上楊果這兩個字,我完全忘了是在替周查寫信,好像每一個字都是從我骨子裏喊出來的,她麵對的是周查,她接受的卻是我的心。我是開啟她心靈的鑰匙。楊果隨著我一次又一次滾燙的話語,一步一步和周查走近了,然而這意味著我永遠和她失散。

有一次,我在花園裏看書,我看到楊果挽著周查的胳膊,小鳥依人的樣子,我被眼前的情景灼傷了。我把手中的書撕得粉碎,我的心也像是碎了,四分五裂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