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悄的降臨在林府這個深宅重院。雨水滋潤得春天的樹葉兒更加綠了,就像上了一層釉彩一樣,甚是晶瑩可愛。園中的牡丹也開了,千疊萬層的,有絳紅色的,淡綠色的,還有雪白的顏色,爭奇鬥豔的,那香氣更是芬芳愛人。合歡坐在窗前,手裏拿著一卷詩詞,靜靜的聽著這雨聲。但不知為什麼,今天總是靜不下這心。她便喚著貼身的丫鬟:“綠棠,幫我倒杯水來。”
綠棠笑盈盈的取過一隻雨過天晴色的瓷杯,斟了一杯茉莉花茶,端給合歡,又道:“有王媽媽送來的蓮子菱粉糕,皆是今年新鮮的蓮子和菱磨成的粉,又加了桂花糖,甚是好吃。我給小姐拿幾塊嚐嚐?”
合歡點頭道:“不知為何?這夜已經深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既然有那新鮮的糕,就嚐幾塊吧。這時光長長的,也正好打發。”
綠棠瞧見她小姐穿著輕霞色羅裳,披著同色的披肩,那一頭烏雲般的秀發披在背上,好似一匹錦光燦爛的綢緞,雪白的臉上一雙秀波流轉的明眸,端的是傾國傾城之色。心中一動,便打趣道:“等小姐明兒嫁了景姑爺,長夜再不會無聊了。有景姑爺陪著看書,猜謎,挑燈花,有各種好玩的閨房之樂,新鮮的玩意兒玩都玩不過來。”
合歡漲紅了臉,啐道:“要死了!這丫頭嘴裏胡唚什麼?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綠棠和合歡是從小長大的,如姐妹一般,最是無拘無束。聽了這話,便一疊聲的叫道:“好小姐!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合歡緩緩的坐下,道:“好,看你可憐的樣子,就饒了你這回。下次可不敢再胡說八道。”
綠棠嘻嘻笑道:“不敢了,好小姐。”其實依她調皮的性情,哪會就此偃旗息鼓?
合歡橫了她一眼,便坐下重新看起書來,那薄薄的一卷詩書上的墨字卻似鳥兒一般飛來飛去,怎麼也看不進去。她強自鎮定,喝了一口茶,又取了一塊蓮子菱粉糕細細的咀嚼著,雖是滿口的清香,但腦海裏全是景仁,這如何的香也是不覺得了。
景仁,是她指腹為婚的夫婿,又是兩家通好,青梅竹馬的長大的。景仁寬厚溫和,從小就疼著她。合歡這心裏,除了景仁,也沒有第二個人,她明白自己一出生就是景仁的妻子,所以嬌嗔薄怒,景仁全都可以包容。這偌大的景府也都是熟悉的,景老爺景夫人都是性子極好極疼孩子的長輩,除了一個二姨娘刁鑽一些,以禮待她,也是無妨的。
聽著春雨潺潺打在這芭蕉葉上,高高低低的,婉轉有情,仿佛一首起起伏伏的曲子,合歡不由又有一絲惆悵的情緒。她的一生就是這樣固定了嗎?高貴的門第,疼她的夫婿,將來會生許多孩子,在那個花團錦簇的景府富貴安樂的過上一輩子,這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福氣,她輕易就掌握了一切,對於女子來說,還要什麼呢?她是一顆被寵大的掌上明珠,父母的寵愛多多少少給了她一顆不安分的心,但是這世上,再不安分能任憑你折騰到哪兒去?
景仁,合歡悄悄的在心中念叨,她是愛他的,愛的。
她的目光轉向夜。這夜,都給長長的雨遮著,天地之間迷迷蒙蒙,仿佛蒼穹未開,她這閨房是最後一進,隔著一段粉牆,便是街道了。如今漆黑一團,也看不出街道上有何動靜,往常還能聽得依稀人聲,如今隻是悄然。
隻是,她聽到有遠遠而來的腳步聲,心覺有異,便對綠棠說:“把窗子關了吧。時間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
綠棠應道:“好,我都聽得鍾鼓響了三聲,是該歇息了。”邊走過來關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