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凱瑟琳·安·波特
我說,布蘭查德夫人,您相信我的話,我跟您和您一家人在一塊兒可偷快了。因為您家好極了、樣樣都好。是啊,來這兒以前我在一家窯子裏幹了很長時間。也許您不知道什麼是窯子。當然……早早晚晚誰都會聽說過。您瞧,夫人,隻要有活,我就總是閑不住,所以在那個地方我是一天忙到晚。
我見著的事也多了去了,那些事您肯定不會相信,我也想不起來給您講。隻不過我給您梳頭這功夫,也許能講幾句讓您消遣消遣。您可不要見怪,我碰巧聽見您和洗衣婦說,大概有什麼人在桌布和被單上施了魔法,這些東西沒洗多久就糟了。我告訴您,那院裏有個姑娘。瘦瘦的,一幅可憐相,可是上那兒去的男人沒一個不喜歡她的。您知道,她和那院裏的老板娘合不來,總是吵。老板娘老在那姑娘的簽子上做手腳。您知道,那姑娘每一回都接到一根簽子,黃銅做的。每到禮拜六她就把接到的簽子交回老板娘手裏。不錯,這是那兒的規矩,然後她領她的份子錢,那份錢隻是她掙的錢裏的一小點兒。
您知道,這和其他的行當一樣,照規矩辦事。老板娘總是裝假,說那姑娘隻交回來幾根簽子,其實啊,那姑娘交回去的比她說的要多得多。可是簽子已經不在那姑娘手裏了,她還能怎麼著?所以呀,她總說,我要離開這兒,接著就是罵呀,哭呀的。於是老板娘就打她的腦袋。她總是抄起瓶子照腦袋上砸,她回回一打起來就抄瓶子。我的老天爺,您知道有時候那兒鬧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姑娘們哭著喊著從樓上往下跑,老板娘哪,揪住她們的頭發就往回拽,接著一瓶子砸下去,在她們腦袋上把瓶子砸得粉碎。
差不多回回都是為了錢。那些姑娘們個個都欠老板娘不少的錢。可不是,她們想走也走不了,差一個子沒還清也甭想出那個門。老板娘和警察們都串通一氣。那兒的姑娘要是不跟警察一塊回來就得進監獄。是啊,她們回回都乖乖地跟警察一道回來,要不就跟老板娘的另一類男朋友們一塊兒回來。老板娘也能叫男的給她出力,當然啦,她哪一回也不少給他們錢。所以呀,那些姑娘就都一直在那兒呆著,除非她們病了。可她們真要是病了,一旦病得厲害了,老板娘就又把她趕出門外。
布蘭查德夫人說:“你這點兒梳得有點緊。”她把一縷頭發鬆了鬆又問:
“後來呢?”
對不起,可要說這個姑娘啊,她和老板娘她們倆人那可真是水火不相容。她總是說,我比這院裏誰掙的都多。而且她每個禮拜六都要鬧一場。終於,有一天清早她說,我現在拿定主意要離開這兒。她從枕頭底下掏出四十塊錢說,還你的錢!老板娘登時喊起來,你哪兒來的錢?你——?接著她就賴這姑娘偷了客人的錢。那姑娘說,你放開手,不然我就打破你的腦袋。老板娘一聽這話,兩手死抓住那姑娘的膀子,接著就用膝頭拚命地踢她的肚子,甚至踢她最要命的地方。是啊,您聽我說,然後老板娘照著那姑娘的臉上就是一瓶子。那姑娘一個倒仰栽到她自己屋裏。我那功夫正在那兒收拾屋子,我把她攙到床上。她耷拉著腦袋坐在那兒,兩手捂著肚子。等她再一起來,她剛才坐過的地方全是血。這功夫老板娘又跑進來,尖聲叫嚷,你現在給我滾吧,我這兒不用你這樣的廢物。我用不著把她的話全學說一遍,您知道那些話太難聽。可是老板娘把在那屋裏找著的錢全都攥在手裏,到了門口,她用膝頭對著那姑娘的後腰狠狠地就是一下,那姑娘一頭栽倒在街上。她爬起來的時候衣服都快掉了,然後就那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