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念春宵不喜歡她這三嬸嬸,隻是覺得她為人太過刻薄勢利,自她從惠蘭廳回來,又聽她說了這番話,便也將她深藏的蛇蠍心腸看了個清楚,對她,由不喜歡到憎惡了。
“三夫人來做什麼?”映月喝了兩盞涼茶問。
“她能有什麼事找我呀!”念春宵靠在塌上閉目養神,“倒是你,帶個話還用了這半天。”
“我在惠蘭廳和錦哥兒玩了半會子。”映月的臉被日頭曬得紅救赤赤的,額頭上全是汗。她撿了扇子猛扇了兩下,嘟嚷道:“錦哥兒怪可憐的。”她這些日子天天往惠蘭廳送吃的,玩兒的。錦哥一見了點心就狼吞虎咽,恨不得連盤子裏的碎渣也舔幹淨了。趙姨娘留她吃了兩回飯,看著有魚有肉豐盛得很,吃到嘴裏才曉得那魚是死魚,肉也是從筋骨上削下來的,嚼都嚼不爛,味道不是鹹了就是淡了。就這樣,趙姨娘還吃得一臉平靜,好像已經習以為常。想來錦哥兒不愛吃飯,就惦記著點心,也是情有可原的。怪不得姑娘無緣無故地讓她送東西過去了。
“嗯。”念春宵低低嗯了一聲。錦哥兒是她的弟弟,又是念府的獨苗,將來還要承襲爵位的,本該是眾人捧著怕飛了,含著怕化了的寶貝,卻被人這樣欺負。隻恨她那不付責任的父親!
“本來我帶了話就要回的。二姑娘三姑娘讓我順路帶些東西給錦哥兒!”映月接著說。
“都帶了些什麼?”念春宵也不吃驚。三夫人管家,府裏到處是她的耳目。她和映月去惠蘭廳的事,自然是瞞不了她的。
“五十兩銀子,一套文房四寶。”
“銀子?”念春宵笑。還真像她三嬸嬸做的事。這般闊綽,怕沒人說她的不是。她再在底下打個招呼,讓趙姨娘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繼續挨苦日子。
“好香啊!”不見其人,但聞其聲。
映月把秋苓迎進屋,絞了帕子給她擦臉。帕子在進水裏浸過,絲絲涼意透進毛孔,也不覺得那麼熱了。
“有勞了。”秋苓擦完臉把帕子遞還給映月。
“大日頭的,怎麼就跑來了?”映月問她。
秋苓笑而不答,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這裏果然是個好地方,連熏香都省了。”
念春宵知她指的是桂花,笑道:“你要是喜歡,多來逛逛。”
“逛是要逛的,不過現在有樁要緊的事要辦。”秋苓笑意盎然。
“什麼事兒?”念春宵今天是第二次這麼問了。她是個連屋子都不出的人,怎麼個個都說找她有事兒。
“好事兒。”
念春宵變了臉。是三夫人嘴快又跟老太太提了還是她跟秋苓串通一氣了?
“你隨我來!”秋苓親熱地拉了她就走。
念春宵心裏七上八下,老太太還病著,她要是再一鬧……
到了老太太屋裏,念春宵才知道錯怪了秋苓。
屋裏一片寂靜,父親正坐在床邊喂老太太喝藥。
“爹!”念春宵澀澀地喚了一聲。
念父的背顫抖了一下。
“寶兒……”老太太看起來還是不大好。她半靠著,背後是厚厚的褥子。聲音聽起來也虛弱得很。
“祖母!”念春宵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
“你找我?”念父背對著念春宵,聲音裏有一絲頹敗。
念春宵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不見過自己的的父親了。他們幾乎從未有過交流。她印象中的父親就如眼前這樣,隻是一個不真實的背影。她聽得出他話裏的冷淡和疏離。
“嗯。”念春宵失望地低下頭。這樣的父親,她還能奢望他什麼?
“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不必問我!”
念春宵震驚地抬頭望著那個背影。父親冷冰冰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殘忍地割斷他們之間僅存的父女情份。她再也沒法在這裏呆下去,失魂落魄地走了。
自此,念春宵閉門不出,也拒絕見任何人。
映月暗自著急,去找了秋苓幾次。秋苓隻說和大老爺有關,到底為什麼,她也不清楚。映月也就不再過問,小心服侍。
入秋之後,桂園香氣繚繞。念春宵讓映月在桂樹林裏擺了張桌子,每日清早烹茶,練琴,熱了就回屋裏寫字畫畫。有時候還會和映月一起做做針線。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一點兒空閑也沒有。一日三餐也全換成了全素,過得跟苦行僧一樣。映月勸了兩次,也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