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頭端了茶進來，念春宵喝了一口。雨前龍井，不是頂好的，卻也過得去。那端茶的丫頭立在穿花門邊上，沒有出去。念春宵明白是怎麼回事，神色複雜地看了會錦哥兒和映月解九連環，道：“姨娘，我帶錦哥兒出去玩。”
趙姨娘欣喜萬分，忙著要給錦哥兒換衣服。錦哥兒正玩得起勁，自然不肯。
“不必換了，這樣很好。”念春宵怕錦哥兒再哭起來，出聲阻止。映月也就抱了錦哥起來。
“錦哥兒要聽姐姐的話，知道嗎？”趙姨娘心中歡喜，免不了囑咐幾句。
念春宵帶錦哥兒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院裏的丫頭婆子皆麵麵相覷，隻有菊影笑吟吟地去逗錦哥兒。錦哥兒見都是生人，他娘又不在，哇地哭了，響亮的哭聲驚動了老太太。
老太太素來是愛熱鬧的，往年中秋都是領了合家上下去水榭賞月飲宴，還特意搭了戲台，今年身子不好，憂心的事也多，便讓二房，三房自去過節，自己悶在屋裏。正是淒清傷感之裏，見了孫子和孫女，高興得老淚縱橫。念春宵向來是她寵著的，錦哥不是她不疼，實在有說不出的苦衷。
“錦哥兒，這是祖母。”映月抱了錦哥兒去老太太跟前。錦哥兒本來就在哭，哪裏聽她說，越發哭得凶了。
“罷了，罷了！”老太太也知道是這幾年見得少了的緣故，便吩咐丫頭帶他去院子裏玩兒。“菊影，你和映月帶錦哥兒到院子裏玩。再讓婆子把桌子擺好，多拿些果子點心，小丫頭們也自己去玩吧。”
老太太一吩咐，底下的人就興高采烈地忙開了。小丫頭們年紀小，又沒了拘束，很快玩開了。有放孔明燈的，有踢毽子的，也有互相追逐打鬧的。歡聲笑語不斷。錦哥兒也慢慢止了哭，跟小丫頭們玩在一起。
“秋苓，你也去湊湊熱鬧，看了說與我聽。”老太太道。
秋苓也出去了。念春宵知道，老太太有話跟她說。
“寶兒，祖母很高興。”老太太望著念春宵，緩緩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府裏的事定然瞞不了你。”
念春宵低著頭，一言不發。
“祖母年紀大了，護不了你們多久。如今府裏府外都是三房在管，你三嬸嬸看著和氣，卻最是不能容人的。萬一哪天祖母去了，你和你弟弟可怎麼辦？”
念春宵心中一片苦澀。老太太說的都是她不願意去想的。
“祖母放心，我自會護著弟弟。”她不忍老太太傷心，寬慰道。
“傻孩子，”老太太長歎：“你肯去看錦哥兒，足見你是個心軟的，又怎麼爭得過他們？”
“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念春宵輕描淡寫道。她早就有棄了這榮華富貴的念頭，自然不會為此煩惱。
“你們父女竟說出一樣的話。”老太太悲愴：“可見這也是天意。隻是你不能有你父親那樣的念頭。”
念春宵困惑地抬頭望著老太太。
“你父親已經出家。”老太太出奇地冷靜。
念春宵驚得站起來。為父親出家，也為老太太洞察了她的心思。
“祖母知道你苦，但你如今也長大了，明了事理。難道忍心錦哥兒跟你一樣？家母不求別的，隻希望你們平平安安活著。這榮華富貴，仕途功名不要也罷！”
念春宵越聽越心驚。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有人要害他們？
“寶兒，祖母要趁現在還有一口氣，給你定一門好親。你嫁得好，你三嬸嬸不但不會為難你，還要哄著你。錦哥兒也有了靠山。”
念春宵的目光漸漸暗下去，眸子裏一片死水。該來的還是要來。出不了家，自然是要嫁人的。三嬸嬸不為難她，她要嫁；三嬸嬸為難她，她更是要嫁。
“好。”她萬般無奈地點頭。
“好孩子！好孩子！”老太太喜極而泣，顫巍巍地站起來扶上念春宵，“陪祖母去外麵賞月，祖母看著你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