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旁邊跑過來一位年輕的後生,揮著手說道:“我來證明,確實不曾有人動過手。”
他來到盧其儒的桌前,將十貫錢放在桌子上,對店小二說道:“這桌酒席我來請,快去準備吧。”
程仕信說道:“如今一貫錢可以買八石米,十貫錢夠一個三口之家,吃一年的米。這位公子,用不著這樣破費。”
年輕人說道:“不妨事,大家高興就行。”
店小二走後,盧其儒說道:“公子這樣年輕,就能參加科考,前途不可限量,隻是讓公子破費,真是過意不去,將來一定加倍償還。”
“在下顏泉明,河北舉子,象兄台這樣文武雙全之人,這世上是少之又少,我在樓道聽了多時,有心過來接交,並非一時衝動。”
程仕信眼睛一亮,對顏泉明說道:“顏公子請坐,公子是河北人,不知與大書法家顏真卿是何關係,他是我十分敬仰之人。”
盧其儒讓出一個座位,顏泉明坐下。顏真卿乃是顏泉明的堂叔,但他不願沾光,便隨著程仕信的話說道:“我和程先生一樣,十分敬重他,為我們姓顏的有這樣一位大書法家感到自豪。”
酒菜上來了,顏泉明站起來手端酒杯對同桌的四人說道:“後生顏泉明敬四位前輩一杯。”
他稱四人為前輩,一點也不為過,不管是年齡上還是資曆上,這四人都是他的前輩。
程仕信舉起酒杯對顏泉明說道:“我敬公子一杯,祝公子登上皇榜。顏家人的學問是一致公認的,有這樣的家學淵源肯定錯不了。”
嚴莊說道:“這年頭學問高的人不一定得到重用,就說這科考吧,學問高的也不一定能夠入選進士,但有關係的則一定能上。但是我們這些人還是不知疲倦的一次接一次的參加,是指望朝廷量才錄用,但是朝廷餒餒傷害我們的信心,如果這一次還是和上一屆一樣,大唐盛世就快要終結了。”
盧其儒咐和著說道:“嚴兄說的隻是現象,其實朝廷內部的腐敗還要嚴重得多。我在江湖上闖蕩了一段時間,與官府有些接觸,現在的官員都是下級討好上級,正直的人越來越少,我們這幾個老舉子要是現在參加鄉試,都中不了,連參加科考的資格都沒有。現在來參加科考實際上隻是一個陪襯,我本是不打算參加的,但心中總是割舍不下,在京城轉了一圈,覺得希望渺茫,實際上,現在入選進士的人選,考官已經內定了。後天的考試隻是個過場,忽悠一下我們這些讀書人。”
鄰桌的一位公子哥突然答話:“這位大叔說到點子上了,我就是狀元。”
整個大廳一下子炸開了,程仕信問道:“這位公子,出語驚人,才學八鬥,在眾位舉子麵前顯擺顯擺,讓我們領略一下未來狀元的風采。”
那位公子哥兒似乎沒有聽懂程仕信的話,在那埋頭吃菜。與他同桌的一位舉子撥了他一下,低聲說道:“人家要你說話呢?”
公子哥兒用手抹了一下嘴巴,站起來說道:“我叫張奭,向各位問好,我就是不喜歡讀書,可是我父親非逼著我學,太苦了。考試我最怕,不肯參加後天的科考,我父親跟我說,你一定要去參加,參加了狀元一定是你的,他說的話不會錯,所以說,這狀元肯定是我的。”
大廳一陣騷亂,人們把他的話當成了笑柄。一個說道:“望子成龍,人之常情,這位父親的方法可取,隻是這兒子太不成器。”
另一人說道:“你看他衣著鮮亮,準是富家子弟,說不定出身於官宦家族。”
“肯定是官宦子弟,不然的話哪有這樣的本事。”“你還當真了,這隻是父親激勵兒子的一種方法,權當是個笑話。”
程仕信提高聲音說道:“張奭,你這樣的水平,怎樣通過鄉試成為舉子的?”
“父親說的,當時我不肯參加鄉試,老頭子說,你去解元就是你的,不去就繼續上學。我最怕上學,那些先生一點麵子都不講,逼著背書,頭都大了。做了解元就可以不上學了,我就去了,果然得了頭名。”
這一下大廳裏熱鬧了,許多人站了起來,一人質問道:“你不讀書就能考上狀元,那讀書的人該中什麼呢?”
張奭說道:“那個事我不知道,反正這狀元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得到。”
程仕信氣憤的說道:“這種不學無術之人,能中狀元,而我們這些寒窗二十年的學子卻名落孫山,天下誰還願意讀書呀?”
張奭說道:“你這話說得好,天下的人都不要讀書了,有吃有喝的,背那些沒用的東西幹嘛?”
嚴莊忍不住問道:“張公子,你爹是誰呀?這麼有本事,能不能給我也弄個進士?日後我一定登門拜訪。”
張奭摸了摸腦袋說道:“我爹不讓我在外麵說他的名字,打他的旗號,你的事我辦不到。”
盧其儒指著張奭說道:“這人原來是個騙子,在這裏招搖撞騙,我們不要聽他胡說。”
張奭急了,站起來說道:“誰是騙子,我說的千真萬確。”
“不是騙子怎麼連自己的父親的姓名都不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我爹叫張倚,朝廷的禦史中丞。你們這些人,成得了什麼事?哼﹗不跟你們玩了。”起身就朝酒店的的門口走去,同桌之人都跟在他的身後。
顏泉明對店小二說:“他們喝了酒,沒有付錢就走了,你們不追究嗎?”
店小二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道:“他是這裏的常客,都掛在賬上,每月的月底,有人來為他結一次賬,很準時的。”
程仕信指著張奭的背影說道:“這樣的人為官,不禍害一方才怪。”
嚴莊說道:“盛世就要沒落了,大家做好思想準備,盧兄大有用武之地呀。”
顏泉明說道:“張奭說的話不可信,他父親隻是一個五品官,那來這樣的權力,主持科考的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決不會買低他兩個檔次官員的賬,大家還是安心參加考試吧。”
程仕信說道:“顏公子說得對,京城中的五品官多如牛毛,就是一品大員也不敢說出他那樣的大話。還是要相信朝廷,大家使出真功夫,用實力說話。想當年,吏部員外郎李昂當主考官的時候,對他舅舅的舉薦都不予理睬,朝廷中正直的考官還是有的。”
注①:唐玄宗年號,即公元743年。
注②:唐朝的貨幣單位,1貫等於1000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