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用刀尖猛然挑開箱子,隨即低聲驚叫——那箱中竟空無一物。前院外的巷子裏傳來一聲尖銳的馬嘶,武士大呼不好,朝門外追去。
拄杖老者長長舒了口氣,對漢子道:“還是國師足智多謀。”
院中的雞又撲棱翅膀滿地亂跑起來,鳳岐從水缸裏站起身,被漢子攙扶出來。他此刻比來時更為狼狽,然而袖手而立,微微含笑的模樣,卻又狼狽得如此自然隨性,不見慌亂。
“鳳岐大人!”一個七八歲的童子歡喜地撲在鳳岐膝頭。鳳岐揉著他頭笑道:“阿武長得這麼高了,會寫字了麼?”
童子蹦跳道:“會寫好多字啦,鳳岐大人,我去拿給你看!”
漢子道:“阿武,爹爹與鳳岐大人有重要的話說,你別纏他,進屋找你娘親去。”
童子撅了撅嘴,往鳳岐手中塞了幾顆鬆子,跑回了屋子裏。
拄杖老者上下打量著鳳岐,深深吸氣,“鳳岐大人,幾月前鎬京傳來消息說您被車裂……沒想到、沒想到還能看見您……我就知道鳳岐大人不會輕易被人殺死……再見您真是、真好……”他雙唇顫抖,老淚縱橫。
鳳岐道:“此事說來話長了,我也不能在老丈這裏久留。”
漢子問:“大人,那些追兵是慶侯的人?”
“是靖侯的人。”
漢子露出詫異之色,卻也知時間緊迫不宜多問,直截了當道:“大人將往何處?”
鳳岐道:“紀國。”
“我家中有良駒兩匹,待我略作收拾,護送大人去紀國。”漢子言罷便要去馬棚。鳳岐卻道:“長裏,你不必隨我去,靖侯的死士不好對付,我一個人反倒行動靈活些。”他望著裏麵屋子,阿武和一個少婦正趴在窗口朝他們看,阿武衝他裂開嘴笑,露出一口小豁牙。
鳳岐心底湧上一種欣羨之感,他嘴角含笑,輕歎道:“長裏,你就留在洛陽吧。”
漢子動容道:“當年若不是大人搭救,小人早已被共王陛下處死。大人不必顧及小人家小……”
鳳岐莞爾道:“我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將來有用到你的地方不會舍不得開口。你要報恩不急於一時。替我準備錢糧,我自有主張。”
鳳岐離開了南宮長裏家,獨自走在洛陽寬通的大街上。洛陽號稱周朝東都,街上車水馬龍,店鋪生意興隆,熙來攘往,繁華非常。
鳳岐身上裹了件褐色鬥篷,將風帽的帽簷拉低掩住臉。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不堪再受馬背顛簸,須得找一處地方休養。是故他才來到洛陽,大隱隱於市,比起荒野,繁華之都更容易安頓和藏身。
走了一段路,鳳岐不得不扶住牆歇息,胸口的悶痛讓他幾乎難以喘息。眼前一片黑翳,閉上眼再睜開,仍是揮之不去。耳邊傳來跑堂的夥計的吆喝聲,鳳岐抬頭一看,這才發覺自己正站在純鈞客棧門口。純鈞客棧與魚腸客棧一樣,是江湖人聚集之處,早年他隨師父行走江湖之時,也曾在這裏落腳。
鳳岐揀了一處角落坐下,讓夥計準備一間客房,要了些熱飯菜。
純鈞客棧比魚腸客棧更加熱鬧,此時方交巳時,堂內已坐了不少腰間配著刀劍的江湖客,酒氣熏天,一片熙攘。
鳳岐默默吃著飯,望著這光景,心底生出一種熟悉親切之感。少年時與恩師遊曆大江南北,遍結英雄豪傑,那是何等自由快活。那個時候的心願便是仗劍行俠,管盡天下不平之事。之後恩師過世,受之遺命,廢去武功,入了朝堂。
二十多年過去了,江湖上後起之秀層出不窮,故人們大多退隱了吧。
鳳岐這樣淡淡想著,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小口啜飲。忽而聽得鄰桌有人道:“聽說了嗎,公子胥昨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