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元稹的悲劇(2 / 2)

作為一個年輕才子,元稹有理由看不起那些作弊者,可是作為代替皇帝書寫製詞的官員,應該在言辭上有所慎重。元稹這篇天下嘩然的製詞說:“進則諛言諂笑以相求,退則群居州處以相議。留中不出之請,蓋發其陰私;公論不容之誅,是生於朋黨。擢一官,則曰恩皆自我,黜一職,則曰事出他門。比周之跡已彰,尚矜介特;由徑之蹤盡露,自謂貞方。居省寺者不以勤恪蒞位,而曰務從簡易;提綱紀者不以準繩檢下,而曰密奏風聞”[2]。他在文章中說暴露當時科考的弊病,多少總帶有一些為自己的才華和能力而自負的味道,他在文章中提出封建朝廷最害怕的朋黨,不正是為了表明自己不結朋黨?此文一出,朝野嘩然,朋比之徒,如撻於市,都對元稹側目而視。和錢徽相比較,元稹在政治上是絕對的不成熟。錢徽雖然被貶謫,但是卻會用小伎倆來維護人心,獲得一些所謂忠厚長者的讚美。而元稹在一件本來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件中得罪了這麼多同僚,所以,他在後來的處境和結局可想而知了。

我了解元稹,別人說他交接宦官,我就不相信。元稹作為一個中下層出身的讀書人,初入仕途就遭遇重重惡勢力的迫害,從元和五年三十二歲被貶謫江陵,十年的蹉跎歲月,已經將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的剛正消磨殆盡。在這十年中間,沒有一個執政者想到要提拔這個曾經敢做敢為的青年,反而是一個宦官在他最艱苦的歲月中給與了讚許,並把這份讚許傳達給皇帝本人,這大約就是朝野對於元稹升遷給與嘲笑的主要原因。因為賞識元稹的不是什麼達官顯貴,卻是一個宦官。其實,宦官中間未必就全是十惡不赦的壞蛋,所謂的士大夫也未必全是正直不阿的君子。五十二歲的武儒衡依靠正直敢言天下皆知,但是他根本就沒有站在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同僚的角度去考慮一次。更何況,四十二歲的元稹隻不過是被皇帝提拔到權利的中央。十年以來,他當年的同僚和後輩大多已經官高爵顯,有的甚至榮登卿相,他們所走過的道路是否一定清白?所以,從現在的角度來看,不管元稹如何發跡,朝野的恥笑是完全沒有理由的。假如當年賞識元稹的不是宦官,而是朝中名流,是否就可以因此而被天下之人奉為楷模?

所謂的派人刺殺裴度一事,經過確認,查無實據。隻是元稹求進心切,總想要從裴度的軍功之中分一杯羹從而在皇帝麵前表現自己。這也暴露出他性格中的浮躁,以及私心太重,以至於身處宰相高位而做出一些不該做的行為。雖然他在後來給皇帝的《同州刺史謝官表》中辯解說自己是為了幫助皇帝分憂,而派人使用離間之計,以希望取得討伐工作的更快成功。但是,這些辯解根本沒有說服力度。要知道,主持討伐工作的是裴度。作為一個宰相,本職工作就應該協調各種力量給與支持並沒有錯,可是,你隻能充當建議的角色,而不能去唱主角。而且你的建議並沒有說給主持工作的人聽,甚至皇帝也不知道,就自己貿然采取措施,除了說是私心太重,授人以柄,還有什麼可辯解的呢?

[1]見《舊唐書》卷一六六《元稹傳》。元稹究竟是否有交結宦官的行為,目前有所爭論。可以參考周相錄《元稹年譜詳編》元和十五年至長慶二年條以及附錄《元稹與宦官關係之考辨》。在的確有力的史料出現之前,我們在此仍然尊重已有史料,認定他有過交結宦官之行為。

[2]《舊唐書》卷一六八《錢徽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