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嘶啞,帶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有點像是他過去聽的搖滾,主唱飆到高音時的那種聲嘶力竭,隻不過他的聲音又略顯低沉,不知別人如何想的,他卻覺得相當順耳。
也許是蘇酥初來乍到,記憶還沒徹底掌握,更多時候,他得看到人、物或者聽見人名、物名,才能想起相關的那部分記憶。所以等‘辟穀丹’這三字一被曝出,蘇酥的腦海裏就自動回憶了起來。
辟穀丹,二品丹藥,較易煉製。不過按照剛才糟糕的口感來說,絕對屬於下等的殘次品,飽腹天數不會超過五天。
知道吞下的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毒.藥,蘇酥鬆了口氣,多少放心了些,不過看向少年時還是有些不快,“你早說不就好了,幹什麼硬塞?”
少年這才露出些疑惑的表情,道:“我告訴你,你就會吃?”
“廢話!”蘇酥道:“不然我還要絕食等死不成?”
少年嗤笑一聲,語氣嘲諷,“這裏不缺沒勇氣自盡,想餓死了事的修士。我這一路,幾乎是塞過來的。”
蘇酥看著一臉厭惡說著此事,鄙夷之色盡顯的少年,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
文裏提過這一段嗎?他一點也沒印象!
蘇酥微張著嘴,瞪大了眼的模樣有些滑稽,不過看在少年眼裏,卻叫他若有所思的挑高了眉。
總覺得,這呆樣有些眼熟……
“你叫什麼?”想到這裏,少年突然問道。
“嗯?”蘇酥一愣,下意識回答,“蘇酥。”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唔’了一聲,終於從久遠的記憶裏,扒拉出了那個人。
合歡宗外門管事,金丹修為、微胖、麵容猥瑣、人品低劣,相遇時他正調戲他那個好師弟白懷蒲,被他用修為壓製,最終受盡折磨而死。
再看看眼前枯瘦麵白的俊秀少年……若非之前呆傻的模樣勾起了他的記憶,又同名同姓,他說什麼都不會將兩個人聯想到一起。
他糾結的再打量了蘇酥一眼,完全被時間那把殺豬刀,狠狠地震撼住了。
原來這少年姓時名平俞,正是《逆路仙途》裏的男主角,而他脫離了原著的軌道,在不恰當的時間裏跑到了合歡宗,卻是因為一個誰也料想不到的意外。
他是個重生者。
上輩子紅顏無數知己遍地,追隨的小弟不知凡幾,更是在百齡之內到達渡劫期,可謂大大的人生贏家。
可惜直到最後,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竟活在無數的謊言中。
甚麼傾心愛慕的紅顏,隻不過在哄他騙他利用他!
甚麼恩重如山的師尊,原來竟是屠家滅族的罪首!
還有那忠心跟隨的白師弟,可笑卻是扮豬吃虎,隱藏最深的幕後黑手!
那兩人狼狽為奸,不知做下多少惡事,隻可笑自己太過自大,識人不清,不知誤殺了多少無辜。
恨!怨!怒!
負麵的情緒全數爆發,一朝不慎墮入魔途,他激紅了雙眼,殺了許多欺他騙他的仇人,卻厭世作祟自爆了事。渡劫巔峰的修為毀天滅地,摧毀了他自己,也陪葬了整個大陸。
時平俞以為自己將會洗去過往,重入輪回,卻沒想到再一睜眼,竟回到了十二歲,家族被屠的那一年。
母親倒在他的身上,像隻護崽的母鷹般死死護住自己,魔修們的業火熊熊燃燒,將整個時家吞入火海。
數息後才恍然明白自己身處何方,有些後悔上輩子被心魔所困,犯下太大殺孽,心頭的恨意卻不減反增。
憑什麼他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卻還是逃不過一切悲劇的源頭?
憑什麼要在他剛剛體會到母愛的時候,將一切全數奪走?
血紅再度生至眼底,他再次升出入魔之兆,恰在此時,耳邊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仿佛有雙看不見的臂膀環抱住他,溫暖、歉意,讓他重獲理智。
他陡然驚醒,猛地拔身撲倒床頭,取出枕下母親時常摩挲的那半塊玉佩,貼上了額頭。
玉佩入手灼燙,卻叫他幾欲落淚。
是母親……
雖不知修為低微的母親如何能夠逃脫出一縷神魂,卻足夠叫他欣喜若狂。他打定主意報仇雪恨,自然不會如前世那般被仇敵養大,在萬刃宗交好一群心思歹毒的豺狼虎豹。
腦海裏恍然出現一個女子冷酷木然的麵容,她口吐鮮血,罵他是不辨是非的蠢貨,當時激怒了他,可現在想想,自己的一生可不就是如此。
時平俞打定主意,妥善安置好母親的身體,便卷起簡單的細軟,攜帶著玉佩,小心偷渡到靈草藥圃後的隱秘傳送陣,悄然離開了時家。
前世他壓斷了雙腿,燒毀了麵容,爬動著到了此處,今生倒是完好的走來,除了嗓子被火熏啞,倒沒了別的不適。
入侵者早已撤離,業火依舊燃燒,這座占據半壁城池的龐大修真世家,終於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