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雨巷(2 / 2)

白衣女子腳步輕盈,竟像是淩空漂浮,如果打更的經過碰見,一瞥之下,定會嚇得昏死過去。女子撐著傘一路走過窄黑的巷子,圍牆上伸出的梅枝順著雨絲落下幾片血紅梅瓣,****的梅瓣落在傘頂潑墨的圖案上,稀稀疏疏的幾點。

女子出了皇城的範圍,一路走到城西,這裏一改漆黑靜謐,竟是燈火通明的另一番景象。玉宇瓊閣,酒旗飛揚,吆喝聲,傳菜聲,還有人們交談的聲音,不停灌入耳中,竟是比白天還要熱鬧幾分。這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酒肆一條街,四冊街,走到結尾往東過一條巷子,就到了京城的主幹道玉街;而往西拐個彎,就能去到京城最最香豔的所在。

四冊街最大的一間酒肆叫做沽梅酒肆,這裏最出名的就是酒肆老板自己釀的紅梅酒。今上酷愛紅梅,聽說宮內多有種植,尤其是梅妃娘娘的疏影宮,那裏的紅梅姿態舒展,高大自然,每年早春,紅梅遮天蔽日,有如雲霞。官宦人家素來喜愛迎合皇帝的喜好,都愛在自家宅院裏種植幾株紅梅,一時間也成為京城宅院的一股潮流。

女子收起紙傘,蓮步輕移,進了這家酒肆。酒肆中嘈嚷的聲響,就在她走進大堂的一瞬為之一靜,掌櫃的手指還搭在算盤上,小二手中還拖著酒菜,有的客人還端著酒。隻見那女子一襲白衣,白紗蒙麵,徑自在大堂中找了個位子坐下,有小二終於反應過來,問她要不要包間,她隻是搖了搖頭,要了一壺紅梅酒並一碟梅花糕。酒肆中的聲音漸漸恢複起來,氣氛卻有不同,與先前的熱火朝天有所不同,所有的人,無論說話,吃酒,甚至笑,都會有意無意地瞥向女子這邊,整個酒肆的數百條目光都在她身上彙集,凝結,透過純白麵紗,隱隱覺得女子眉目如畫。酒肆中三教九流之人眾多,卻沒有哪個大膽敢上前一睹真容,女子周身散發著孤傲孤傲冷清的氣息,明明看上去像一團隨時會隨風飄散的白煙,卻透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存在感,凜然高華,無人能及。

女子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氣氛,纖纖素手,握上純白的瓷瓶,那手指竟是比白瓷的瓶子瑩白幾分。琥珀色的酒液淙淙流入同樣白瓷的廣口酒盞,她端起酒盞輕輕撩起麵紗一角將杯中瓊漿一飲而盡。有眼尖的看見麵紗縫隙處露出的一小片下顎,肌膚如若凝脂,泛著瑩光,一時間竟癡了。

“轟!”

樓上靠窗的位子,有一黑衣蒙麵的刀客豁然起身,打破了一室的沉寂,也引得眾人目光一時間在他身上聚集。所有人都被他起身的聲響嚇了一驚,看過去之後又鬆了一口氣。這個人看上去相當普通,仿佛在這個酒肆中就能隨便找到十七八個,他身姿雖挺拔,周身卻一絲殺氣也無,站在那裏就好像與窗外的夜空融為了一體。

酒肆中很快又喧鬧起來,那黑衣人留下酒錢,提著黑布包裹的長刀,走下樓梯,他一步一步走得穩妥且從容,他一路走出了酒肆,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女子一杯一杯飲盡了一瓶紅梅,自袖中取出一塊碎銀,置於桌上,拿飲酒的杯盞倒扣起來,起身離開了,那碟中的梅花糕,竟是一塊也未動。

城外十裏的梅林,是靖元元年,今上封王氏養女為妃的時候親自下令移栽而來,都是一人多高的樹苗,還沒有長得很高,而今春天氣和暖,梅花開得甚好,漫步花叢之間,衣袖拂過花蕊,風遞暗香。

微雨停歇未幾,又開始淅淅瀝瀝,女子撐著紙傘,一步一步行走在林中。遠處傳來車馬聲,漸漸打破了林中的沉寂。馬蹄聲漸漸臨近,竟是能聽出些許踉蹌,車簷的鈴鐺慌亂地亂響,骨碌也數次撞擊路邊石塊,發出鏗鏗的聲響仿佛立刻就要碎成齏粉。女子停步佇立,望著那就快破碎的馬車,那車天藍的紗帷,隨著馬車的衝撞東搖西擺,很有搖搖欲墜之勢。那車夫神色驚恐異常,發了瘋一般揚鞭催馬,仿佛身後有魔鬼追逐。終於,就在女子麵前五步開外的地方,車子一邊的輪子轟然脫落,曾經華貴漂亮的馬車傾斜著陷入泥裏。幾乎是於此同時,車頂有一黑衣人做金雞獨立裝,抱著短刀,嘿然笑道,“老金,追了一夜,可累死我了。”